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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禅宗名著汇要18
2007年10月11日10:53文章来源:地藏莲社作者:佚名访问次数:1526 字体: 繁體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节选)
 
简 介  
作者: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节选)
  [简介]
  明代禅宗典籍。明无异元来撰,成正编。一卷。
  此书为揭举参禅中常犯毛病,指导参学人如何做工夫,发疑情,参公案的专书。中收“示初心做工夫警语
“评古德垂示警语”、“示疑情发不起警语”、“示参禅偈十首”等内容。全书阐述直截简当,义理精明,切中肯綮,被认为是禅门的“切要新书”,是能禅做工夫求大悟门的必读书。日本学者铃木大拙对此书评价甚高,在其论著中多所引用。
 
示初心做工夫警语  
作者:  
 
做工夫,最初要发个破生死的坚硬,看破世界身心,悉是假缘,无实主宰:若不发明本具大理,则生死不破;生死心既不破,无常杀鬼念念不停,却如何排遣?将此一念做个敲门瓦子,如坐在烈火焰中求出相似:乱行一步不停,停止一步不得,别生一念不得,望别人救不得!——当恁么时,只须不顾猛火,不顾生命,不望人救,不生别念,不肯暂止,往前直奔!奔得出,是好手!
  做工夫,贵在起疑情,如:生不知何来,不得不疑来处;死不知何去,不得不疑去处。生死关窍不破,则疑情顿发,结在眉睫上,放亦不下,趁亦不去!忽朝扑破疑团,生死二字,是什么闲家具!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

  做工夫,把个“死”字贴在额头上;将血肉身心如死去一般,只有要究明底这一念了现前。这一念子如倚天长剑,若触其锋者,孙可得;若淘滞磨钝,则剑去久矣!

  做工夫,最怕耽着静境,使人困于枯寂,不觉不知:动静人厌,静境从不生厌。良以:行人一向处乎喧闹之场,一与静境相应,如食饴食密,如人倦久喜睡,安得自知耶?外道使身心断灭,化为顽石,亦从静境而入。良以:岁久月深,枯之又枯,寂之又寂,堕于无知,与木石何异?吾人或处于静境,只要发明衣线下一段大事,不知在静境始得;于大事求其殂相了不可得,斯为得也。
  做工夫,要中正劲挺,不近人情:苟循情应对,则工夫做不上,不但做不上,日久月深,则随流欲阿师无疑也!做工夫人,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千人、万人之中,不见有一人;通身内外,只是一个疑团——可谓搅混世界。疑团不破,誓不休心!此为工夫紧要。何谓“搅混世界”?无量却来,本具的大理,沉沉寂寂,未曾动着,要在当人抖擞精神,天旋地转,自有波翻浪涌一段受用!
  做工夫,不怕死不得活,只怕活不得死:如与疑情斯结在一处,动境不待遣而自遣,妄心不待净而自净:六根门头,自然虚豁豁地,点着即到,呼着即应——何愁之活耶?工夫做得上,如挑千斤担子,放亦不下;如觅要紧的失物相似,若觅不着,誓不休心!其中但不可生执、生着、生计:执成病,着成魔,计成外。果得一心一意,如觅失物相似,则三种泮然没交涉——所谓“生心动念,即乖法体”矣!
  做工夫,举起话头时,要历历明明,如猫捕鼠相似:古所谓:“不斩黎奴誓不休!”不然,则坐在鬼窟里,昏昏沉沉,过了一生,有何所益?猫捕饼,睁开两眼,四脚撑撑,只要拿鼠到口始得;纵有鸡犬在旁,亦不暇顾!参学者亦复如是:只是愤然要明此理,从入境交错于前,亦不暇顾!倘有别念,非但鼠兼走却猫儿!
  做工夫,一日要见一日工夫:若因因循循,百劫千生,未有了的日子!博山当时,插一枝香,见香了便云:“工夫如前,无有损益!一日几枝香耶!一年若干许香耶!”又云:“光景易过,时不待人;大事未明,何日得了!”由是痛惜,更多加策励。
  做工夫,不可在古人公案上卜度,妄加解释:人一一领略得过,与自己没交涉!殊不知古人一语一言,如大火聚,近之不得,触之不得,何况坐卧其中耶?更于其间分大分小,论上论下,不丧身失命者几希!
……
  做工夫,不得沾着世法:佛法中尚沾着一点也不得,何况世法耶?若真正话头现前——履冰不见寒;踏火不见热;荆棘林中横身直过,不见挂碍——始可在世法中横直撞!不然,被境缘转将去,欲得工夫成一片,驴年也未梦见在!做工夫人,不少可文逐句记言记语,不但无益,与工夫作障碍,真实功夫返成缘虑,欲得心行绝处,岂可得乎?

  做功夫,最怕比量:将心凑泊,与道转远;做到弥勒下生去,管取没交涉!若是疑情顿发的汉子:塞虚空,不知有虚空名字;如坐银山铁壁之中,只要得个活路!若不得个活路,如何得安稳去?但那么做去,时节到来,自有个倒断。近时有等邪师,教学者“不在工夫上。”又云:“古人未尝做工夫。”此语最毒,迷悟后生,入地狱如箭射!大义禅师从禅铭云:“切莫信道不须参,古圣孜孜为指南。虽然旧阁闲田地,一度赢来得也末?”若不须参,便云:“得理”,此时“天生弥勒”,“自然释迦”。此辈名为可怜悯者,盖自己不曾参究,或见古人一问一答便领悟去,逐将识情解将去,便诳妄于人!或得一场热病,叫苦连天,生平解的用不着;或到临命终时,如螃蟹入汤锅:手忙脚乱,悔之何及?黄檗禅师云:“尘劳回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此语最亲切——若将此偈时时警策,工夫自然做得上;如百里程途,行一步则少一步;不行,只住这里,纵说得乡里事业了了明明,终不到室,当得什么边事?
  做工夫,最要紧的是个“切字”:“切”字最有力不切则懈怠生;懈怠生则放逸纵意,靡所不至。若用心真切,放逸、懈怠,佑由得生?当知“切”之一字,不愁不古人田地,不愁生死心不破;舍此“切”字,别求佛法,皆是痴狂外边走,岂可与做工夫同日而语耶?“切”之一字,岂但离过?当下起善,恶、无记三性:一句话头,用心甚切,则不落无记——话头切,无掉举;话头切,无昏沉;话头切,则不落无记。“切”之一字,是最亲切句;用心亲切,则无间隙,故魔不能入;能心亲切,不生斗度,有无等,则不落处道。做工夫人,行不知行,坐不知坐,谓话头现前,疑情不破,尚不知有身心,何况行坐耶?
  做工夫,最怕思惟:做诗,做偈,做文赋等——诗偈成,则名诗僧;文赋工,则成文字僧,与参禅没交涉。凡遇着逆、顺境缘、动人念处,便当觉破,提前话头,不随境缘转始得。或云:“不打紧”这三个了最是误人,学者不可不审!做工夫人,多怕落空。话头现前,那得空去?只此怕落空的,便空不去,何况话头现前耶?
  做工夫,疑情不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毫厘失念,则丧身失命;如疑情不破,则大理不明;一口气不来,又是一生被中阴牵引,未免随业识去,改头换面,不觉不知!由此则疑上更添个疑,提前话头:不明,决定要明!不破,决定要破!譬如捉贼,须是见藏识得!
  做工夫,不得将心待悟:如人行路住在路上待到家,终不到家;只须行到家——若将心待悟,终不悟;只须逼拶令悟。若大悟时,如莲花忽开,如大梦忽觉!良以:梦不待觉,睡熟时自觉;花不待开,时节到自开;悟不待悟,因缘会合时自悟。余云:“因缘会合时,贵在话头真切,逼拶令悟;非待悟也。”又,悟时如披云见天而廓落无衣,天旋地转,又是一番境界。
  做工夫,要紧,要正,要绵密,要融豁:何谓“紧”?人命在呼吸,大事未明,一口气下来,前路茫茫,未知何往,不得不紧。古德云:“如麻绳着水,一步紧一步。”何谓“正”?学人须具择法眼,三千七百祖师,大有样子;若毫厘有差,则入邪径。经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何谓“绵密”,眉毛与虚空厮结,针扎不入,水洒不湿,不容有毫厘间隙;若有毫厘间隙,则魔乘隙而入。古德云:“一时不在,如同死人!”何谓“融豁”?世界阔一丈,则古镜阔一丈;古镜阔一丈;则火炉阔一丈,则古镜阔一丈;古镜阔一丈;则火炉阔一丈;决不拘执,住在一处,捉定死蛇头;亦不击坠在两头,莽莽荡荡。古德云:“园同太虚,无欠无余。”真到融豁处,则内不见有身心,外不见有世界,始得个头。“紧”,则不能入。既入,须要绵密,始得相应;既相应,须要融豁,方为化镜。
  做工夫,着不得一毫别念:行、住、坐、卧,单单只提个本参活头,发起疑情,愤然要讨个下落。若有丝毫别念,古德所谓“杂毒入心”,岂但伤身命,且伤乎慧命,学者不可不谨!余云:“别念”,非但世间法,除究心之外,佛法中一切好事,悉名“别念”;又岂但佛法中事,于心体上,取之舍之,执之化之,悉“别念”矣!做工夫人,多云:“做不上。”即此“做不上”便做去;如人不识路,便好寻路;不可云寻不着路,便休矣。如寻着路的,贵在行,直至到家可尔;不得站在路上;不行,终无到家日子。
  做工夫,做到无可用心处,万仞悬崖处,水穷山尽处,罗文结角处,如老鼠入牛角,自有倒断也:做工夫,最怕一个伶俐心:伶俐心为之药岂,犯着些毫,虽真药现前,不能救耳!若真是个参禅汉,眼如盲,耳如聋,心念才起时,如撞着银山铁壁相似。如此,则工夫始得相应耳。工夫做的真切,将身心与世界炼得如铁橛子相似,只待渠爆得断、卒得折,更要撮得聚始得。
  做工夫,不怕错只怕不知非,纵然行在错处,若肯一念知非,便是成介祖底基本、出生死底要路、破魔纲底利器也。释迦大师于外道法一一证过,只是不坐在窠臼里,将“知非便舍”四个字,从凡夫直到大圣地位。此意岂但出世法?在世法中,有失念处,只消个“知生便舍”便做得一个净白底的好人。若抱定错处,硬是不肯“知非”,纵是活佛现前,救他不得!
  做工夫,不可避喧向寂,瞑目合眼,坐在鬼窟里作活计;古所谓“黑下山坐,死水里浸!”济得什么边事?直须在境缘上做得去,始是得力处。一句话头,顿在眉睫上,行里、坐里、着衣、吃饭里、迎宾、待客里,只要明这一句话头落处,一朝洗面时摸着鼻孔,原来太近,便得个省力。
  做工夫,最怕认识神为佛事:或扬眉瞬目,摇头转脑。将谓有多少奇特!若把识神当事,做外道奴也不得;做工夫,正要心行处灭,切不可将心凑泊,思惟问答机缘等。洞山云:“体妙失宗,机昧终始。”便不堪共语也!若大理彻时,一一三昧从自心中流出,思惟造作,何啻霄壤也!工夫不怕做不上,做不上要做上,便是工夫。古德云:“无门,解脱之门;无意,解脱之意。”贵在体悉个入处。若做不上便打退鼓,纵百劫千生,其奈尔何?疑情发得起、放不下,便是上路。将“生死”二字贴在头上,如猛虎赶来,若不直走到家,必丧身失命!犹可住脚耶?
  做工夫,只在一则公案上用心,不可一切公案上作解会:纵能解得,终是“解”非“悟”耶!法华经云:“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到。”园觉经云:“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园觉境界,如将萤火热须弥山,终不能得。洞山云:”拟将萤火热须弥山,终不能得。洞山云:“拟将心意学玄宗,大似西行却向东!”大凡穿凿公案者,须皮下有血、误用得惭愧始得!做工夫,提起话头,只是知疑情打不破,必竟无第二念,决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工夫不可须臾间断,可间断,非工夫也。真正参究人,如火烧眉毛上,又如救头然,何暇为他事动念耶?古德云:“如一人与万人敌,觌面那容眨眼看?”此语做工夫最要,不可不知!
  做工夫,自己打未彻,只可辨自己事,不可教人:如人未到京城,便为他说京城中事非便瞒人,亦自瞒耳!
  做工夫,晓夕不敢自怠:如慈明大师,夜欲将睡,用引锥刺之,又云:“古人为道,不食不寝,余又何人耶?”……工夫或得轻安,或有省发,不可便为悟也。博当时者船子和子尚“没踪迹”句,一日因阅《传灯》,见赵州嘱僧云:“三千里外逢人始得!”不觉打朱布袋,如放下千斤担子!自谓大悟,逮见宝方,如方木逗园逗孔,始具惭愧!若悟后不见大善知识,纵得安逸,终是末了。宝方勉余偈云:“空拶空知功莫大,有追有也德犹微。谤也迦叶安生理,得便宜处失便宜!”此是百尺竿头进步句,衲僧不可不审!
……
  做工夫,不得做道理会:便硬硬参去,始发得起疑情;若作道理会,只量乾爆爆底,彼以非为是,便不能发疑,又不但不起疑,即以彼物为此物,以此物为彼物,如此谬解,若不开器亲见一回,则终其身而不可辨也!

  做工夫,不可作“无事”会,但愤然要明此理;若作无事会,一生只是个无事人,衣线下一件大事终是不了;如人觅失物相似,若觅着便置在无事甲裹,无有觅意,纵然失物现前,亦当面错过,盖无觅物意耳!
  做工夫,不可作击石火电光会:若光影门头,瞥有瞥无,济得甚事?要得亲履实践、亲见一回始得!若真真得意,如青天白日之下见亲生父母相似,世间之事更无过者。
  做工夫,不得向意根下卜度;思惟卜度,使工夫不得成片,不能发起疑情。“思惟卜者于彼,如生冤家相似,乃可耳!

  做工夫,不得向举起处承当:若承当,正所谓“颟顶侗”,与参究便不相应——直须发起疑情、打教彻、无承当处,亦无承当者,如空中楼阁,七通八达!不然,认贼为了,认奴作郎!古德云:“莫净驴鞍唤作阿爷下颔!”斯之谓也。

  做工夫,不得求人说破:若说破,终是别人底,与自己没相干;如人问路到长安,但可指路,不可更向长安事——彼一一说明长安事,终是彼见底,非问路者北见也。若不力行,便求人说破,亦复如是。
  做工夫,不只是念公案:念来念去,有甚么交涉?念到弥勒下去时亦汉有交涉!何不念“阿弥陀佛”?更有利益。不但教不必念,不妨一一举起话头,如看“无”字,便就“无”上起疑情;如看“柏树子”,便就“柏树子”起疑情;如看“一归何处”,便就“一归何处”起疑情——疑情发得起,尽十方世界一个疑团,不知有十方世界;非内非外,滚成一团,只待彼如桶箍自爆,再见善知识,不待开口,则大事了毕,始抚掌大笑;回顾念公案,大似鹦鹉学语,亦何预哉!
  做工夫,不可须臾失正念:若夫了参究一念,心流入异端,往往不返。如人静坐,只喜澄澄湛湛、纯情绝点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堕在湛澄中;或认定一个能讲,能谈、能动、能静为佛,此唤作“失正念”,认识神;或净妄心捺,令妄心不起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将妄心遏捺妄心,如石压草,又如剥芭蕉叶,剥一重又一重,终无了底日子;或观想身心如虚空、不起念如墙壁,此唤作“失正念”。玄沙云:“便拟心敛念、摄事归空,即是落空亡外道、魂不散死人!”总而言之,皆失正念故!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更要扑得破:若扑不破时,当确实正念,发大勇猛,“切”中更加个“切”字始得!径山云:“大丈夫汉,决欲究竟此一大事因缘,一等打破面皮,性躁竖起脊梁骨,莫顺人情,把自平蓝天所疑处贴在额头上,常时一似欠人百贯钱、被人追索、无物可偿,生怕被人耻辱,无急得急,无忙得忙,无大得大底一件事,方有趣向分!
 
示疑情发不起警语  
作者: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敛寻行数墨,检讨文字,广求知解,将佛祖言教一串穿却,都作一个印子印定。才举起一则公案,便作道理会去,于本参话头上不能发起疑情,逢人难何着则不喜。此是生灭心,非禅也。或随声应答、竖指擎拳、引笔疾书、偈颂开示,使人参究,亦有意味,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疑情发不起,皆是识心使然!若肯一念知非,全身放下,见善知识求个入路则可;不然,生灭心胜,久之,则成魔着,殆不可救!
  
……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将情识妄想心遏捺,令妄心不起;到无起处,则澄澄湛湛,纯清绝点,此识心根源终不能破;于澄湛绝点处,都做个工夫理会:才遇人点着痛处,如水上捺葫芦相似。此是生灭心,非禅也。盖为最初不肯参话头,起疑情,纵遏捺得身心不起,如石压草:若死得识心成断绝去,正是落空亡外道!若断灭不去,逢境缘时,即引起识心,于澄湛绝点处,便作圣解,自谓得大悟门——纵则成狂,着则成魔,于世法中诳妄无知,便起深孽,退人信心,障菩提道。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将身心器界,悉皆空去,空到无管带处,无依倚处,不见有身心,不见有世界,非内非外,总是一空,谓“空”便是“禅”,谓“空”得云便是“佛”——行也是空,坐也是空,空来空去,行、住、坐、卧,如在虚空中行。此是生灭心,非禅也。不着,则成顽空,冥然无知;着则成魔,自谓大有悟门,殊不知;与参禅总没有交涉!若真是个参禅汉,发起疑情,一句话头,如倚天长剑,触其锋者,即丧身失命!若不如是,直饶得一念不起时,只唤作了“空无所知”,非究竟也。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遂将识心揣摩,把古人公案胡乱穿凿去,谓是“全提”,谓是“半提,”谓是“向上,”谓是“向下”,是“君”是“臣”,是“兼带语”,是“平实语”,自谓见解人所不入,纵一一说得道理,与古人一口吐气:此是生灭心,非禅也。殊不知:古人一语一言,如嚼绵絮团,使人吞不下、吐不出,岂肯与人生出几多解路,引起人识心耶?若疑情发得起,全身拶入骈,此解路识心,不待你死去,自然贴贴地!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将身心看破,纯是假缘,其中有自有一物往来,能动能静,无形无相,于六根门头放光动地:散则遍周沙界,收则不立纤尘:向这里一认认主,不肯心,非禅也。殊不知:生死心不破,将此等为快意,正是弄误用神;一朝眼光落地,便作不得主,随识神索引去,随业受报去:若善业多,则生在从间天上,到四相互衰逼将来,便谓“佛法无灵验!”由此夸法,堕在地狱、饿鬼道中,出得头来,知是几多劫数!以此观之,参禅全要见人,若自作主宰,总用不着!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认定个眼能见、耳能闻、舌能谭、鼻能嗅、手能执着,脚能运奔,是自己一灵真性,向这里度量,谓是悟门,逢人则瞪眼侧耳,手指脚踢,以为佛法!此是生灭心,非禅也。古人唤作“如发病相似!”又云:“在曲录床上弄鬼皮眼相似!”此来弄去,弄到四大分散时,则弄不去!更有一等恶风,以此为“奇特”,递代相传;受人供养,无惭无愧;逢人向法,则大喝一声,大笑一场!殊不知:从来未为参究,命根未断;纵行善事,都是魔业,非究竟也。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欲做有为功行,或做解脱,或行苦行:冬不炉、夏不扇,人来乞衣,便全身脱去,甘心冻死,谓之“解脱”;人来乞食,便自己不食,甘心饿死,谓之“解脱”。更有种种,不可具说;总而论之”皆是胜所使,诳惑无知!从无知者,谓是“活佛”,谓是“菩萨”,尽其形命,承事供养!殊不知:佛戒中谓:“恶律仪业”;虽是持戒,步步结罪!又有一等,烧身燃臂,礼佛求忏,谓之“功课”,于世法中亦是好事,参禅分中,当得什么事?古德云:“切莫问他机境上求!”谓“礼佛是机境,求禅是机境,佛法中一切好事悉机境也。不是教他不行此一切善事;但用心一处,此一切善事悉能助发,滋培善根,他日道眼忽开,烧香、扫地,皆佛法也!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欲散淡去;便欲活泼去;逢人则自歌自舞,自欢自乐;或水边林下,吟咏笑谈;或市街坊,横行直撞;自谓是个了事人,见善知识开丛林、立规距、或坐禅、或念佛,蔌行一切善事,则抚掌大笑,生轻慢心、谤渎心:自不能行道,障人开丛林;自不能说,障人说法——凡有善知识出世,设几个难问,向人天众前,多答一句,多问一句,喝一声,打一掌;善知识见彼做鬼观相似,或不理会,了便向人道:“某善知识不会这个道理!”苦哉!苦哉!此是生灭,久这,则摄入魔道,造无穷深孽,受魔福尽,堕无间狱!虽是善因,而招恶果,悲矣!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觉得同众人动止不便,太拘束,太烦紊,便欲向深山无人处住静去,或向一房屋里住静去。初则硬作主宰,闭目凝心,跏趺合掌,硬硬做去,或一年、二年、一月、两月,不见下落。又有一等,坐得两三日,便坐不住:或看书,或散淡,或做偈、做诗,或闭门打睡,外现威仪;内成流欲;更有一等恶少年,不识廉耻,不信因果,潜行贪欲,逢人则恣口肆意,狂诳无知,自言“我曾见善知识来,”“我得上人示来,”使无知者信受,与彼通好;或结为道友,或招为徒弟;上行下效,自不知非;不肯反省,不肯见人;妄自尊大,大妄语成!此辈名为可怜悯者!今时压大众、求私室,宁不寒心者哉!若真正学道人,慎勿萌此念!正好向众人中参究,彼此警觉,从不悟道,决隐到这般田地!学者不可不警也。
 
示疑情发得起警语  
作者: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见尽大地光皎皎地,无丝毫障碍,便欲承当个事,不肯撒手,坐在法身量边,由此命根不断,于法身中似有见地,似有受用,殊不知:全是子想,古人唤作“隔身句”。既命根不断,通身是病,非禅也。到这里,直须全身拶入,承当了大事,亦不知有承当者。古德云:“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若命根不断,余是生灭心;若命根断去,不知转身吐气,唤作“堕身死汉”,非究竟也。这些子,道理不难会,自是行者不肯见人,若遇着善知识,磕着痛处,当下知归;其或未然,则伏尸万里也!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搅浑世界,得波翻浪涌一段受用。行人耽着此受用,推不向前,约不退后,由此不得全身投入,如贫人遇着座黄金山相似,了了明明,知得是金,不能随手得用,古人唤作“守宝汉”,通身是病,非禅了。到这里,直须不在危亡,始得与法相应,天童所谓“普周法界浑成饭,鼻孔垒垂信饱参!”若不得“鼻孔垒垂,”如坐在饭箩边饿杀,大海里渴杀,济得什么边事?所以道:“悟后直须见人。”如古德悟后见善知识,大有样子;若自承当个事,不肯遇人,抽钉拔楔,皆唤作“自欺底汉”耳!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尽大地逼塞塞地,无纤毫空缺处,忽生一个度量心,似障隔了面前,障隔了身心;提亦不起,扑亦不破;提起似有,放下似无;开口吐气不得;移身换步不得;恁怎么时亦不得:到这里通身是病,非禅也。殊不知:古人用心纯一,疑情发得起,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不生度量心,不起别念,硬硬逼投去,忽朝打破疑团,通身是眼,看山依旧山,见水依旧水,山河大地,从什么处得来?求纤毫悟迹,了不可得。到恁么田地,直须见人;若不见水,枯木岩前,歧路中更有歧路!到此不蹉跎,不被枯木桩绊倒者,博山与他结个同参!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便沉沉寂寂去,休去歇去,一念万年,将疑情钝置法身理中,不得受用;一向死去,无在互,无管带,全被死水里浸杀,自谓之“极则”通身是病,非禅也。石霜会下,如此用功者极多;纵坐脱立亡,不得受用。若受得钳锤,知得痛痒;转得身,吐得气,便是人。若不知痛痒,虽会得法身旬,只饶坐断十方,有甚用处?天童所谓:“坐断二方犹点额,密移一步看飞龙!”古人在有警语为人处,大有葛藤相委篓,自是人不肯打彻,欲学善知识在人丛马踏之中,千自由、百自在,得不难乎?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坐到湛不摇处,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便放身去,不识转位就机,向这里强立主宰,滞在法身边:通身是病,非禅也。沿山云:“峰峦挺异,鹤不停机;灵木迢然,凤无依倚!”当知“峰峦灵木”四个字,太煞玄奥,不是乾爆爆地;“不停无依”四个字,太煞活泼,不是死獦獠也。若不安究到玄微处,则不知入理之深,若不到活泼处,则不误用旋机之妙。道人用心,用到无可用处,正好见人,打翻漆桶,得个撤处,岂可抱愚守株,滞在一隅,甘心做笼中之鹤,退毛之凤哉!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面前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将此“隐隐地”疑来疑去,桩定个前境,便自谓入得法身理,见得法界性:不知此等捏目所成,通身是病,非禅也。若真个入理之人,世界阔一丈,古镜阔一丈,横身当宇宙,求其根尘器界,了不可得,又将何为“身”?将何为“境”?将何物“物”,将何为“隐隐地”?云门亦指出此病,尚有多文武右明得此一种病,则下之三种病,涣然冰释矣!博山当谓学者曰:“法身中病最多,直须大病一场,始误用得病根!”假饶尽大地人参禅,未有一个不受法身病者——惟除盲、聋、喑、哑者,不在此限。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见古人道:“尽大地是沙门一只眼,尽大地是自己一点灵光,尽大地在自己一点灵光里。”又引教中道:“一微尘中含无边法界真理。”便向这里领略去。不肯求进益——生不得,死不得,将此解路谓之悟门:通身是病,非禅也。殊不知:纵与理相应,若打不脱,便是理障,堕在法身边,何况被解心牵引,不能入理之深?这个猴子捏不死;既捏不死,又安能绝后再苏耶?当知最初发疑情,便要与理相应;既与理相应,要得个深入;既得个深入,须向万仞岩头翻斛头打将下来,摆手出漳江,始是大人用心也:不然,尽是掠虚汉,非当家种草也。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行、住、卧,如在日色里,如在灯影里,淡淡地没滋味,全身放下,坐到水澄珠宝之际,风清月白之时,正恁么时,依、正报中都成一片境去,清清净净,伶伶俐俐,自谓之究竟,不得转身吐气,不得入廛垂手,又不肯求人抉择,或白净白界中别生出异念,谓之悟门:通身是病,非禅也。天童所谓“清光照眼”,岂非“水澄珠莹”、“月白风清”乎?明白转身,更进一步,只消“似迷”、“堕位”四个字一一印定。行人到此,又作么生区处?只须有大转变,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用,未为分外,不然,是钉桩摇橹,渔栖巢,唤作“没血气汉”,打死千个,万个,有什么罪过?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于法身边生奇特想,见见,见华,见种种异相,便作圣解,将此殊异之事玄惑于人,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通身是病,非禅也。当知此等殊异境像,或是自己妄心凝结而成,或是魔境乘隙而入,或是帝释天人变化试现。妄心凝结者,如修净土人观想不移,忽见佛像,菩萨像等,如《十六观经》中说,悉与净土理合,非参禅要门。乘隙而入者,如《楞严经》中五蕴空时,行人心有所著,魔即随意而现。变化试现者,如菩萨修行时,帝释化身现无头鬼,无五脏鬼;无怖畏心,复现美女身;菩萨无爱染心,复现帝释身,礼拜云:“泰山可崩,海水可竭,彼上人者,难动其心。”故云:“野人伎俩有尽,老僧不见不闻无穷。”若真参学人,纵白刃交加于前,无暇动念,何况静定中不实境相印耶?既无理相应,则心外无境、能观心、所现境,又安在什么处?
  做工夫,疑性发得起,一法身理相应,觉得身心轻安,动转施为,不相留碍,此是正贪偏道交,四大调适,瞥尔如是,非究竟也。彼无知者便放下疑情,不肯参究,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命根无断,纵能入理,全是识心,以误用心卜度——通身是病,非禅也。为入理不深,转身太早;纵有深生,不得实用;纵得活句,正好向水边林下保养含蓄,切不可躁进,便欲为人,妄自尊大。当知:最初用心,疑情发得起、结在一团时,只待渠自己迸开,始得受用;不然,稍有理致,便放下疑情,这里定是死不去,定是打不彻,一生虚过;有参禅之名,无参禅之实。只饶入廛垂手,不妨更近大善知识——彼善知识者,是大医生,能一疗重病;是大施主,能施如意——切不可生自足想,不欲见人;当知:不肯见人,为执己见,禅中大病,无过此者!
  示参禅偈十首
  参禅虽铁汉,毋论期与限。
  咬定牙齿关,只教大事办!
  猛火热油铛,虚空都煮烂。
  忽朝扑转过,放下千斤担!
  参禅莫论久,不与尘缘偶。
  剔起两茎眉,虚空颠倒走!
  须弥碾成末,当下追本有。
  生铁金汁流,始免从前咎!
  参禅莫莽鲁,行谊要稽古。
  一条弦直心,不遭歧路苦!
  拶碎黄龙关,拈却云门普。
  这个破落僧,从来不出户!
  参禅没主宰,只要心不改。
  万汇及尘劳,旋坌谁揪采?
  坚硬可擎天,勇决堪抒海。
  虽然未彻头,管取前程在!
  参禅须审经,莫把工程计。
  有条便扳条,无条即扳例。
  不亲佛与祖,管甚经和偈?
  都来一口吞,心空始及第!
  参禅发正信,信正魔宫震!
  片雪入红炉,赤身游白刃!
  只寻活路上,莫教死水浸!
  大散关忽开,倒跨毗卢印!
  参禅休把玩,倏忽时光换!
  至理及玄奥,秦时镀铄钻!
  咄哉丈夫心,着手还自判!
  百年能几何,莫待临行乱!
  参禅无巧拙,一念贵超越。
  识得指上影,直探天边月!
  劈开胸见心,刮去毛有血。
  分明肖似君,不会向谁说!
  参禅须趁早,莫待年纪老。
  耳聩眼朦胧,朝在久难保!
  生平最乐事,到此都潦倒。
  佛法本无多,只要今时了!
  参禅莫治妄,治妄仍成障。
  譬欲得化鲸,管甚波涛漾!
  至体绝纤尘,妄心是何状?
  谨白参禅者,斯门真可尚!
  (选自《续藏经》第二编第十七套)
 
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呓言)
 
简 介  
作者:  
 
永觉元贤禅师广录(呓言)
               [明]元贤
  [简介]
  明代禅宗典籍。明元贤撰,三十卷。
  元贤为无异元来法嗣,亦为明代曹洞宗著名禅师。本书中以《呓言》、《续呓言》两种最为重要。元贤为宋代大儒蔡元定的十四世孙,嗜程朱之学。他由儒入仕。《呓言》二种即为会能儒释之作,具有极浓的融合儒释的色彩。书批评当时的儒禅均有偏失,只有儒释互补才是正道。下面节选其中之一《呓言》。
 
呓 言  
作者:  
 
序曰:虚空世界,一梦场也;三乘四教,一梦法也;诸佛众生,一梦中人也。梦中之人,据梦场受梦法,又安保其不梦梦乎?故有梦中而方其不梦者,正大梦者也。有梦中而知其为梦者,有梦中而求出乎梦者,均之未离乎梦者也。忽然破梦而出,则梦场梦法,与梦中人一切销陨,惟比元明圆照自在,本未尝梦,亦未尝觉。咄!此亦梦语也。荷山野衲,大梦不醒,狂心未歇,乃作呓言,喋喋不休。旁人听之颇成伦次,录而藏之,私相传习,皆梦事也。客问:谁为来不梦者:曰:这呆汉,又白日作梦去也。时崇祯壬申秋菊月题于荷山精舍。
  道本玄妙,而玄妙不是道,有玄妙可说,则玄妙亦法尘也。道本平常,而平常不是道,有平常可安,则平常亦法尘也。道本无心,而无心不是道,有无心可证,则无心亦法尘也。道本自然,而自然不是道,有自然可宗,则自然亦尘也。盖有可说,有可安,有可证,有可宗,则言思未绝,能所不忘,非妄而何?是故,智者不作诸见。
  世俗能根自是根,尘自是尘,特因相遇而起用者也。我佛则谓根本无根,因尘发根;尘本无尘,因根现尘。正如离明暗二尘,更于何处有见;离动静二尘,更于何处有听?是根必因尘发明也。又如木人见花鸟,更于何处有色,木马听鼓吹,更于何处有声?是尘必因根现亦明也。尘既因根,则尘无实体;根既因尘,则根亦无实体。根尘交虚,但妄有因缘,妄起诸用而已。迷者不达,执根尘为实有,是为法执;执根为己,执尘为彼,是谓人执。二执起而美恶生,美恶生而见思起,见思起而业道成,业道成而果报彰矣。智者了达根尘本空,则彼我不计;彼我不让,则美恶不生;美恶不生则见思消落;见思消落,则常光自圆;常光自圆,则耳可视,眼可听,六根无不互用。极而言之,则根根尘尘,皆遍法界,又何窒碍之有哉!由是观之,只此根尘,迷之则成缚,悟之则成脱。经云:根尘同源,缚脱无二。又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佛法虽多。数语尽之矣!
  佛氏有无二义,与世欲迥别,故世俗少有信者。佛所谓有,必其历劫常存,不可少损者,谓之有;佛所谓无,必其刻刻不住,不可常存者,谓之无。故佛之所有,天下莫能无;佛之所无,天下莫能有,乃究竟实法也。若有质有名谓之有,无质无名谓之无,此世俗之有无也。此有从无生。亦必复归于无,则现在虽有,刻刻不住,乃知言有者妄也;此无可因有而得,亦可倏变于有,则现在虽无,刻刻不住,乃知言无者妄也。或谓,此有因有,此无亦有,立一切有为宗;或谓,此有因有,此无亦有,立一切有为宗;或谓,此无固无,此有亦无,立一切无为宗,或谓,宗有者堕有,宗无者堕无,由是立又亦以为宗,或立又非以为宗;或又对此四见,立非四见以为完。细而分之,凡九十六种,皆外道法也,其病在以见见道,而不知道不可以见见。唯悟入一心,则诸见消灭,诸见消灭,则常光自圆,虽说有也得,说无也得,说亦有亦无也得,说非有非无也得。盖知有底人,语语归根,悉顺正法,殆非世俗所能测也。
  从皆知释迦是出世的圣人,而不知正入世的圣人,不入世不能出世也。人皆知孔子是入世的圣人,而不知正出世的圣人,不出也不能入世也。
  佛氏之学,只要识得诸法无性。识得诸法无性,则身心器界,以及无边虚空,悉皆消陨,唯是一心圆明独露,不学佛而佛已成,不度生而生已度。若不知诸法无性,则妄生执着,起惑造业,宁有已乎!
  问:孟轲谓,人之性与犬羊之性异,然则性有二乎:曰:性无二也。曰:然则物得其偏,人得其全乎?曰:性无偏全也。曰:然则人物同乎?曰:不变之体,靡不同也;随缘不用(按,“不用”疑为“不同”之误),靡不异也。经云:“法身流转五道是也。

  问:孟轲方性善,学禅者多非之,唯东林总公是其说,谓本然之善,不与恶对,是否?曰:性体寂灭,不落名言,凡有指注,俱乖本色。非独孟轲不宜以善称,即尧舜称之曰中,《大学》称之曰明,《中庸》称之曰诚,乃至诸佛称之曰真如,曰圆觉,讵可以言性哉!至于方便开示,则亦不废言诠。因其不偏谓之中,因其不昏谓之明,因其不妄谓之诚,因其不妄不变谓之真如,因其统众德,烁群昏谓之圆觉,则因其本然无恶,谓之善,亦何不可?且所谓善者,即所谓中,所谓明诚者而善之也。第能知善为权巧设施,则孟轲乃仲尼之徒,若执善为真实法义,则孟轲亦告子之属矣。

  问:老子以虚无为宗,释氏非之。谓其为无因外道。然尝闻释氏之说,乃曰:“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又曰:“虚空之本。为众生之原”,与老氏何异?曰:老错宗虚无者,顽空也;释氏言虚空之本,乃谓一切有为之法,无不始于无明,而此无明,实无体性,无所住著。因其实无体性,无所往著,故能随缘成就诸法,炽然建立。故曰:“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又曰:“虚空之本,为众生之原。”岂老氏虚无自然之义哉!
  问:训诂之学,世间自不可废,师苦非之,何也?曰:训诂何可非也,非其堕于训诂,而不知实义者矣。使其知有实义,则训诂即为神奇;使其不知实义,则虽巧生穿凿,极意揣摩,皆头中习气也,安足道哉!
  儒家谓,人物之性,本于天赋,学佛者多非之,不知儒所言天者,非实指天也。乃妄识未能之先,则曰天;人为莫与之日,则曰天;拟议不及之处,则曰天。故《文始经》曰:“不可为,不可致,不可测,不可分,强而名之曰天曰命。”孟氏亦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此善谈天命者也。诚如此说,则儒者原性于天,未与佛异,特引而未竟,隐而未发,作方便之权说耳。如《书》云:“维皇上帝,降衷下民”,《诗》云“天生民,有物有则”等,正所谓妄识未能之先,人为莫与之日,拟议不及之处也。又如他言达天知命,及意天心等语,俱不出此意。后儒不达厥旨,乃谓有主宰于冥漠之中,以为二气五行之纽枢者,谓之天命,一切人物,禀之以成形成性焉。夫二气五行之纽枢,实即吾人之妙心,故曰三界唯心。今舍心外,而谓别有主宰于冥冥之中,则是心外有因。心外有因,我佛辟为外道,以其因在一心之外也。又谓在天为命,合而未分,在人为性,分而非合,是以性为有分合也。气聚而生,其性始有,气散而死,其性即灭,是以性为有生灭也。有发合,有生灭,不可以言性,况谓之天命,谓之道首?此决非儒家之本意也。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此数句,宋儒理学之源也,然迷亦自不少。何也?太极之说,老庄指一气之初名之,则可以方动静,至宋儒直指道体为太极,则一理浑然而已,岂有动静,至宋儒直指道体为太极,则一理浑然而已,岂有动静哉?或曰:太极无动静,则不生两仪乎?曰:不动不静者,太极之体;有动有静者,术极之用。用依体发,强名曰生;体超于用,实自无生。摄用归体,生即无生,全体起用,无生而生。所以然者,以阴阳造化,一切如影,非有非无。非无故,造化不妨有生灭;非有故,实体毕竟永无生也。又阴阳造化,其与实体,非一非二。非一故,太极迥超于两仪;非二故,两仪全即是太极也。
  或问:《太极图注》曰:“大极者,本然这妙;动静者,所乘之机。”又曰:“太极无动静而动静之者。”若如此解释,似可无过。曰:彼以太极为能乘,动静为所乘,则动静在太极之外,不得云太极动、太极静。又云太极有时乘静机,有时乘动机,则太极乃一有分量、有往来之物矣,非谬而何?且彼谓太极无动静而动静之者,谓太极之外,别有一气,而太极动静之耶?抑别无一气,而太极动静之耶?若谓别有一气,则动之者动谁?静之者静谁?或曰:此即对后所生之阴阳言之也。曰:若此,则太极中忽自起能动之机,则动而成阳;忽自起能静之机,则静而成阴,非太极亦有动静乎?夫太极者,一理浑然,无有朕兆,无有名相者也。使此中忽有动之静之之机,则有朕兆可窥,有名相可指,安得谓之太极哉!
  问:宋儒言太极分为阴阳,是否?曰:阴阳分于太极之中,非太极分为阴阳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变易,而太极无变易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偏全,而太极无偏全也。谓太极分为阴阳,不亦谬乎?昔老庄之流,指一气之始,名为太极,故有分为阴阳之说,今儒者直指太极为道体,则不宜袭其说而不之察也。或曰:太极不可分,则万物还具太极否?曰:具。曰:全体既不可分,万物何以各具?曰:此正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也。今不得已而分别之,太极之体,语大包纳太虚,语小则全具一尘。虽全具一尘,即包纳乎太虚;虽包纳太虚,即是全具于一尘。使其能包纳太虚,而不能全具一尘,是局于大也;使其能全具一尘,而不能包纳太虚,是局于小也。太极岂有大小之形量哉?故统体一太极,即是各具一大极;各具一太极,即是统体一太极。苦处具之太极,上统体而分,则各具者不得其全矣,尚得名为太极乎?学道之士,忘情而默证之可也。
  或问:《易》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说轮回之义否?曰:未可据也。轮回明三人了,儒者只明现在;轮回明六道,儒者只明人道,故儒者不言轮回。遍考五经诸子,俱无是说,唯《易》“游魂为变”一语似之。然既他无所证,则亦未可强解。况彼下句云:“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则不过言人死为鬼而已。但人死为鬼,情状可知,则言死后断灭者,岂圣人之意哉!
  问:儒家言死后断灭,果有据乎?曰:无据也。儒家所论,鼻祖《六经》,《六经》但曰人死为鬼,且俱有在天之说,故祖庙有制,春秋有典,虽曰事死如生,所以尽仁人孝子之情,亦未可遽谓泯然无知,归于散灭也。及左氏所称神化为狐,死后为厉等,则尤其显著者也。暨后,自汉以来,始有死后断灭之论,违经背圣,自逞臆说,而世俗咸莫之察,争引为据,则缚于童之所习,而不能自脱了。悲夫!
  或曰:造化之机,生生不息,不必假既屈之气,以为方伸之气,故再生之说,似不可信。曰:造化之生生不息者,气也,岂假既屈之气为方伸之气哉!若夫此心之录,则非气也。虽禀气形,似有成坏,而妙体恒竖,历劫不变,所以能主张造化,而称为最灵最妙者了。若谓一死永灭,则同于草木。岂可谓人心之灵,而与草木俱尽哉!夫人身一天地也,天地有成坏,而为天地之主宰者,未尝灭也,故坏而复成。人身有生死,而为人身之主宰者,未尝灭也。故死而复生。斯理昭昭如此,而人多不信,乃以上等天地之身,下同无知之草木,亦可怪也。
  或问:《中庸》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与吾释“一念不生”之说相近否?曰:非也。一念不生者,此心且而常寂,寂而常用,只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因境生念而已,非有未发已发之辨,及为性为情之分也。
  或问:五常可以言性否?曰:就体指用、约用归体,故以五常方性,而性实非五常也。盖性乃一体浑然,本无名相,自一理随缘,斯有五常之名。如金随缘而为镮钗钏悉是金,若直指金之本质,则镮钗钏云乎哉?宋儒不达此理,乃以五常为性,谓性中有此五者之分别。故其言曰:儒者全体有许多道理,各各自有分别,有是非,降衷秉彝,无不各具此理。释则只是浑仑的事物,无分别,无是非。夫谓全体中有许多道理者,非名相而何?不知理无名了,故能为名之祖,理无相也,故能为相之宗。若有堕于名相者,皆此理随缘应用,因事而立其名,现其相者也,岂可以议其本寂之真体哉?本寂之真体,不可以言言,不可以识识,则一尚不可得,况分之为五乎?性尚强名,况名之为仁义礼智乎?故以仁义礼智言性者,谬也!
  或问:性既不可以仁义礼智然,则无善无恶,性之体也,有善有恶,性之用也。善恶均之出乎其性,君子必舍恶而从善,何哉?曰:性虽无善恶,而顺性者必善,逆性者必恶。恶之用起于我执法执,善之极归于无思无为。无思无为者,顺性之也;我执法执者,逆性之障也,故君子必舍执以致于道。或曰:性非五常中无定,则莽莽荡荡,何以应机而曲当乎?曰:应物有则,不出一心,心虚而灵,心寂而妙,物至斯应,无不炳然。譬之鉴空无形,万形所以现其影;衡空无物,万物所以定其平。若使鉴衡不空,又安能随物而曲当哉!
  或问格物之说。曰:诸儒或有训格为正者,谓正其意之动也。夫灵心尚塞,则妄意横兴,强欲正之,不胜正矣。或有训格为格之格,训物为物欲之物者,谓格去共物欲之障,则元明自彰也。夫正见未开,理欲多混,认欲为理,将安去乎?或有训格为格之格,训物为一切外物者,谓屏绝外物,则心不受障也。夫事理不二,内外无间,今必欲云物以明理,是拨波而求水,特偏枯之见耳。唯晦庵训为穷至事物之理,庶几近之。但彼所谓理,特指事物当然之则,所谓穷理,特逐物而穷其当然之则。是此理乃名言之所及,思虑之所到,益增差殊之见,不达归源之路,求其一旦豁然,果能之乎?愚谓,格物者,须穷其实体,直彻根宗。《易》所谓“精义入神”也。精义而至于入神,则不落义路,契悟亦忘,形化为性,气化为道,物化为心,灵光独露,迥脱根尘,无广不照,无微不烛。格致之道,固如是也。视彼区区推测于形迹之间,又奚啻爝火之与日月哉!
  至一无一,故万应而不穷;真空不空,故万变而靡碍,此所心大本立而达道行了。宋儒不达此理,乃曰:佛说万理俱空,吾儒说万理俱实。理是实理,他却空了,所以大本不立。彼谓万理俱实者,乃指事物当然则也,此当然之则,有名可识,有相可指,故曰皆实。殊不知,理在己而不在物,理在心而不在事,若事物之则,乃此理妙应之影,因事物而受其名也。倏然变迁,全无实体,故彼谓之实。吾谓之空。譬之水焉,或为方,或为圆,或为曲,或为直,莫不因其所受之器而异焉。若夫水之性,则湿而已,无所谓方圆曲直也。故方圆曲直为空,而湿性为实。今执万理皆实,乃是执方圆曲直以为实也,岂不谬哉!又譬之月焉,或在江、或在河、或在淮、或在汉,莫不皆有圆月,而月江河淮汉者为空。今执万理皆实,乃是执江河淮汉之月以为实也。岂不谬哉!宋儒因执此理为实,故逐物以穷之,以分别之妄心,测度影响之幻境,自谓物可格,知可致矣。不知事物之变,机如闪电,事物之赜,纷若尘沙。不能洞其根源,而区区逐物,能尽照哉!况有能分别之心,是谓人执,有所分别之理,是谓法执,二执并兴,众咎斯作,虽勉强为善,而叛道愈远骆。呜呼!宋儒失本求末,认末为本,其颠倒若此,岂曰大本之能立耶!
  世儒谓太极有动静,是以太极为有生也;谓五常为性,是以性为相也。既局于有,即有人我,有美恶,有爱憎,有去取,乃分别而修习之,以归于善,皆生灭法耳。故虽曰无思,实有思也。虽曰无为,实有为也,其用止可以奉天而治也,未可以离人而入天。
  老庄祖昔之无,是未能超无也,厌今之有,是未能超有也。见既局于有无,乃思去今之有,归昔之无。由是堕肢体,黜聪明,绝圣智,弃仁义,以修混沌之术,皆生灭法耳。故虽曰无思,非真无思也;虽曰无为,非真无为也。其用,只可以离人而入天,未可以离天而入圣。或曰:庄生之学,非堕于无也,其言曰:“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即曰“未始有夫未始有无”,则超于有无矣,非真性而何哉?曰:非也。庄生不能离有无之见,故穷有以入无,穷无以入无无,穷无无以入无无亦无,虽能深入重玄,而总之舍有取无,认之极者为至,是终不能出无也。故其言曰:“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加矣。”非局于无而何?且论性而必索之于未形未气之先,则必失之于形已气之后,是偏信寂寞者为性也,非局于无而何?或曰:庄生非以寂寞为性也,彼推极于未始有物之先者,以无物之先,性体始见耳。曰:悟性者,物即是性,何妨见于有物之后?虽有物,未始有物也。迷性者,性即成物,何能穷于无物之先?虽无物,是亦物也。譬之镜焉,镜之体非影也,影之体即镜也。智者即影以识镜,识镜则不论影之有无矣。迷者执影以为镜,识镜则不论影之有无矣。迷者执影以为镜,或闻影之非镜也,则执无影以为镜,或闻无影之亦非镜也,则更执无影之前以为镜,若是可以得镜乎?庄生之说,大率类是,故曰局地无而已。
  或曰:庄生非以寂寞为性也,所以必推极于未始有物之先者,乃化根源不出一心,故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今求之未始有物之先,则愈求而愈远矣。夫未始有物之先,乃前劫之末,空劫是也。此界虽绝无形相,而一气浑沦,默运不息,从微至著,生地生天。才庄即此空蜀,名之曰虚无,亦名之曰无极;即此一气,名之曰太极,亦名之曰太乙,谓天地生于一气,谓一气生于空界,遂执此空以为万化之根源,一真之实性也。殊不知,此空从前坏劫万里成,是有生也;有天既生之后,遂失其空,是有灭也。有生有灭,一幻妄法耳,安得为万化之根源乎?又,此一气非生于空也,乃从无始劫来,生生不息,阖辟不穷者也。学人若能于此达其生生之本,则三界万法,实非他物,今古可以一贯,有无可以不二。今庄生乃谓气生于空,则失之远矣,故曰认寂寞为性者也。
  宋儒曰:《庚桑子》一篇都是禅。其他篇亦有禅语,但此篇首尾都是。呜呼!此宋儒之所谓禅也,岂识禅哉?夫庄生之学,自谓穷玄极妙,而要其旨归,不过安于虚无自然以为极致。夫道超有无,离于四句,则言虚无者,非道也,乃其境也。彼欲习虚无以合于道,而虚无翻为窠臼矣。道无有自,云何有然?随缘而然,然而非自,则言自然者,非道也,乃其机也。彼欲习自然以合于道,而自然翻为桎梏矣。此庄生之所以为外学也。若吾释之学则不然,不以有心取,不以无心合,其要在圆悟一心而已。悟此一心,则主宰在神机之先,不必言顺其自然也;运用在有地之表,不必言返于虚无也。聪无不闻,而非骈于聪也;明无不照,而非枝于明也;智无不知,而非伤于凿也;圣无不通,而非淫于世也。岂局局然守其昏默,一以是终云乎哉!
  宋儒曰:佛氏将老庄文饰共教。此宋儒之妄也。彼老庄以太极之先为无,以太极之后为有,以无为是,以有为非,则有无之见未消,是非之情未泯,即此便为轮回之根,虚妄之本。而况欣之厌之,取之舍之乎?虽自谓游虚合漠,体道之极,而堕于虚无之狱,缚于自然之缰。因成有为,果招有漏,以之拟禅,不犹河伯这望海若哉?宋儒乃谓佛氏将老庄文饰其教,则何其敢于诬佛也,且佛说诸经,俱在老庄之先,岂佛先取老庄文饰之欤!自汉以来,诸经迭至,文虽由译,义实出梵,岂译师自取老庄文饰之欤!译经院内,群英毕集,有译语者,有笔授者,有证义者,岂容一人私取才老庄文饰之欤!一经梵本,或更数译,有前师之略,后师得据梵本而详之;前师之误,后师手电扰梵本而正之,岂容一时妄取老庄文饰之欤!但译梵成华,必用此方言句,而此方谈道之书,老庄为最,故多取其文,而意义甚殊,不可不察。如老庄言无为,我佛亦言无为;老庄言无己,我佛亦言无己;老庄言道德,我佛亦言道德,讵可比而同之哉!
  昔惠子造《指物论》,强辩以齐万物,庄子非之,乃作《齐物论》,其旨在舍己而因物,则物自参差,我自齐平矣。此庄子近道之论也,然惜未能竟其旨。夫物之不齐者,妄形也;见物之不齐者,妄情也。以理破情,则无不齐之见;以性夺形,则无不齐之形。譬如陶家取土作种种器,迷者执器之形,则万状乃分;智者达器之质,则实唯一土耳。今待欲舍己,而己之情未破;彼欲因物,而物之形未虚,安得为究竟之论哉!
  庄生安时处顺,视生死为一条,能齐生死而已,未能忘生死也。未能忘生死,又安能无生死哉?其言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啻父母,彼近吾死,而不我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是知其不可逆而安之也,其能忘生死乎?若吾释之学则不然,一真恒寂,生而无生也;妙体常存,死而无死也。生乃幻生,生即不生也;死亦幻死,死即不死也。夫如是,直谓之无生死可也,岂但曰人之不能胜天也而安之哉!
  问:经言众生界起于无明,若无明未起,则浑然一真,无诸众生世界乎?曰:经约理而究其所从,谓依正二报,由业而有,业由无明而有,无明依真如而有。然无明实无始起之时,经云“妄原无始”是也。问:妄既无始,则是本来有妄乎?曰:真之与妄,二俱无始,而真体不变,妄体全虚,故曰本来无妄。又,妄依真有,不可谓真依妄有。如炷与光,虽无前后,而光必依炷有,故曰本来无妄。
  问:真如一而,何以分为诸众生。曰:有分未分者,局于形者也,真如超于形矣;有一不一者,囿于数者也,真如超于数矣。岂有时为一统体之真如,有时为处具之真如哉!盖众生各具者,即具此法界之全体;法界全体者,即全此众生之各具。就其不变之体而言之,未尝异也;就其随缘之用而言之,末尝同也。体不离用,同而异者也;用不离体,异而同也。无始以来,本自如是,而求其何以分,果可得乎?
  空谷隆作《尚直编》,中间谓,宋儒之学,皆出于释。今诸儒之书具在,果得之于释乎?若谓诸儒之所得,即释氏之道,则非独不知儒,且自不知释矣。如太极一图,彼谓得之于释氏。夫太极图原是儒家要旨,释氏得而藏之,转授濂溪,则濂溪正获其家之故和,岂为窃我释之学哉!如乃伊川因见僧而自见其礼乐,岂为窃我释之学哉!即谓其著述之语,间用内典,似得之于释,不知文同而理实迥别。若执此以为儒出于释,则释典用儒语为尤多,亦将谓释出于儒乎?至于力诋晦庵,事无实据,不过私揣其意,而贡指其瑕,语激而诬,非平心之论也。空谷之所养可知矣。
  佛氏论性,多以知觉言之,然所谓知觉者,乃灵光独露,迥脱根尘,无待而知觉者也。阳明倡良知之说,则知待境起,境灭知亡,岂实性之光乎?程朱论性,直以理言言,谓知觉乃心,心中所具之理为性,发之于四端为情,阳明之良知正情也。即欲深观之,则此情将动未动之间,有灵灵不昧,非善非恶者,正心也,岂实性之理乎!大都阳明之学,主之以儒,而益之以禅,故觉其精深敏妙,警骇世俗,而不知只坐此昭昭灵灵之中。此昭昭灵灵者,乃晦庵已拣之砂,而释氏深呵为生死本者也。乃以之睥睨今古,夸为独得,不亦谬乎!
  龙溪、近溪二老,讲阳明之学,而多用禅语,非有得于禅,乃以儒解禅也。以儒解禅,禅安得不儒哉?然自为他家语,无足怪者,至卓吾乃谓二老之学可当别传之旨,凡为僧者,案头不宜少此书,此何异唤钟作瓮乎!昔人借禅语以益道学,今人反借儒语以当宗乘,大道不明,群盲相惑,吾不知冥冥之何时旦也。
  宗门语如盘中珠,宛转横钭,冲突无常,未可琢磨,岂容注释?近见二三大匠,多引过宗注教,引教注宗,祖宗心印,委于荒丘矣。或问:宗是佛心,教是佛语,何故不许相通?曰:宗教一理,岂不相通!明宗而背教,即同魔说,演教而迷宗,只成戏论。要在闻言悟旨,切休滞语生情。非独宗门语不可指注,而依经解义,亦名佛冤矣。
  佛语精微广大,不可测识,即合地上圣人,分座演说,人人各殊,难有一人得佛密意。虽不得佛密意,要旨不违于佛。故疏经者,不妨各出一见,互相发明,要在纲宗不失,不违于佛而已。岂必古之为非,今之为是,人之为非,我之为是哉!唐宋弘经大士分疏诸经,其传至今日者,虽未必其佛意与否,而考其大旨,皆所谓不违于佛者也。初学之士,借之以为价为梯,亦何不可。第深造神理,顾其人何如耳。国朝嘉生以前,治经者类皆胶守古注,不敢旁视,如生盲倚杖,一步难舍,其陋不足观也。万历间,雪浪起而振之,尽罢诸疏,独演经文,遂为讲中一块。然而轻狂之士,强欲效颦,妄逞胸臆,率尔灾木,其违经叛圣之害,岂止于陋而已哉!
  少室心印,岂落文彩?古人聊为接引之计,始挂唇吻,然皆浑朴简直,刻的示人,非夸会逞能,外饰观美而已也。后世即大不然。雕章琢句,攒花簇锦,极意变弄,各竞新厅岂独淫巧之意,乖衲僧之本色,而理因辞晦,道以言丧,欲其一言半句之下,触发灵机,不亦难乎!
  一士人谓师曰:月上纸窗,急取蒲团对之,别是一番境界。师曰:月未上窗时,境界在什么处?士曰:无。曰:月落窗后,境界又在什么处?士亦曰:无。曰:前后既无,中间岂有?只如月正上窗时,不起念取相,境界在什么处?士曰:斯则不见有月窗,安知有境界?曰:是知此境界,决不在人边,以无月窗则无境界也;亦决不在月窗边,以无人则无境界也。月窗与人既各各无,合之又岂能有?则上境界也,直如龟毛兔角,但以妄念分别,故虚妄有生耳。非特此也,身心世界,以及一切荣辱利害,死生祸福,无不若此。公能于此勘破,则心境都泯,常光本圆,于无境界之中有真境界,本无去来,亦无显晦,诸佛证之,强号涅槃,又岂刹那景所能恍惚其万一哉!
  问:参禅须是起疑情,疑情发不起时何如?曰:此是近日学人通病。夫疑情不起,只为生死之心不切耳,诚能如处朽宅,然火起,唯有一门,更无别路,安得不疾驰而竞出哉?故一分切,则一分疑,十分切,则十分疑。未有切而不疑,亦未有疑而不悟者也。第疑情之发,出于切心,非可拟议造作而强之发也。譬如父母之丧,忽然闻讣,仰天一号,寸肠几断,又安用拟议造作而强之哉!若稍有强之之心,则悲哀之情反淡矣。寿昌先师尝曰:某当初全不晓得参禅,一日因阅《传灯》,尚未终卷,便尔陡生疑闷,寝食俱忘,历八个月,忽然打破漆桶。今日诸人各各拟议如何下功,如何策进,虽拟议得十分仔细,不知其已添几重障碍了也。
  做工夫三字,已是不得已而言之,早是埋没诸人了也,况如今日之谆谆乎?今日诸兄弟不是不识做工夫,正病在讲之太详,识之太早,非予意以迎之,则先念而避之,皆偷心也。古之为师者,但苦其钳锤,巧其逼拶,使慕道之士不识不知,而其情自激,其神自奋,果敢直前,有欲罢不能之意,由是忽然撞着,而大事毕矣。故吾尝谓,参禅一念,如李将军箭,精神踊跃,射石没羽而已,亦不知其何心至此也。若稍有拟议之心,弗克入矣。今之参禅者,皆抗议射石者也,弗入则咎其拟之弗精,不大聩聩乎!
  问:毫厘系念,三途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只如今教人看话头,正是系念,正是情生,如何免得业因羁锁去?曰:丝毫情见,不免轮回,只如今话头尚存,疑情未释,谁许渠出得生死去?但这个系念,这个疑情,又是借世间法,作出世因,《圆觉》所谓“以幻修幻”也。到得心路绝处,廓彻无依,则人法双亡,心境俱捐,谓还有系念得么?还有疑情得么?还有业因羁锁得么?是此系念为无念之门,此疑情为情之法,乃众生脱凡入圣之大道,而诸圣摄化度生之微权也。诸佛教法,谁不皆然,而独疑于是耶?僧曰:《圆觉》云“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何尝有系念来?曰:此经紧要在一知字,及其知之,诚无方便,即所谓心路绝处,廓彻无依也。然点着便知底,古今能有几个?既未能即知,则未知之前,岂无方便,经有明文,盍往考之。
  问:百丈只教人尽情放下,便如云开日出,岂不直捷!后人教看话头,百讲搜寻,无乃太多事乎?曰:果能闻恁么道,使全身放下,诚为省事。然我今教汝放下,还放得下么?假饶放得下,又坐在这放下里。假饶这放下者,亦放得下,又存这放下的知解。假饶不作知解,这不作知解的又放不下也。总之,如猿猴上树,舍一取一。所以上代诸师,特出异方便以进之。方便颇多,不只一途。多因一言斗句上看不破,过不得,于是百讲搜寻,千番逼拶,疑情愈苦,鞭策愈急,忽然拶透,举似无从,则生死涅槃,仅同昨梦,菩提烦恼,总属空花,尚有何放不下也。故今人看话头,只是作放下的方便耳。
  问:百丈只说透得三句外,便是学人放身命处。后代立起许多门庭,说出许多古怪,总是解心未绝,故有斯事。曰:近日楚中大有人主张此说,由渠全无悟入,只净六祖《坛经》,百丈《广录》,黄檗《心要》等书,逐一将知解领略,由是胸中想着一个空寂境界,唤作喜怒哀乐未发前的气象,至祖师关捩,无由拶破,便谤诸师上堂小参,拈颂答问,皆是争心未绝,故有斯事。殊不知,直透过三句的人,解心既绝,千机顿发,自然七纵八横,天回地转,无滴水而作浪兴波,没寸丝而罗天网地,盖龙象蹴踏,非驴所堪也。
  参学之士,工夫逼拶到将悟未悟之际,解心未色,往往巧见横生,此谓之聪明境界,亦谓之树下魔军,便当尽情剪灭,庶进趋有路;而大事可期。若巧见悉灭,向父母未生前瞠开正眼,悟则不无。若望衲衣下事,犹隔江在,直须向苦辣钳锤下隐炼一番,然后透向上之玄关,洞千差之门户,而大事毕矣。
  悟之一字,待迷得名。今人将悟字都错认了。将谓有道理可知,方谓之悟。不知既有道理可知 ,则知道理者是妄识,所知道理是妄境矣,非迷而何?有善知识,见如是说,便谓本性空寂,无许多道理,一切泯绝,方是本地风光。不知有个空寂,便非空寂了也。此知空寂者是谓妄识,有空寂者谓妄境矣,非迷而何?
  有一居士,劝师营精舍,师曰:日食一升,夜眠七尺,过劳信施何为?士曰:建置精半,先佛遗制,接引来机,菩萨悲愿,何必过为高尚,而成自利之局哉!曰:古人道充德立,方堪垂手,愚钝如贤,而急于接人,有自点耳!况今天下所少者,非精兰也,为名之囮,为利罥,润后学之贪,夷前修之化,莫此为甚。吾所以疾驰而不敢一顾者,非违前佛之制,废百丈之规,盖欲以不接接之也。
  丧己而为人,吾宁避人而守己。非以守己为贤也,守己犹可以为人,丧己必巧于误众,是肆其恶也。轻用而多取,吾宁寡取而俭用。非以俭用为贤也,俭用犹可以养廉,轻用必曲于干众,是长其贪也。
  士人引古断今,臧否人物。师曰:人物否,未易测识,非可以旧案律之。如放君诛君,古未有也,有之自汤武始,若引古断之,则汤武为不臣矣,往来五就,古未有也,有之自伊尹始,若引古断之,则伊尹为不忠矣。是知,事有千古之所共是,而今日必非者;亦有千古所兴非,而今日必是者。非独古今也,即使春秋有地孔子,生之世同,处之遇亦同,而仕止久速,必有不同。别有不同,岂可是非于其间哉!大都见道之士,照用莫测,纵横顺逆,靡不全矩,公唯能得其心,斯可以论天下士矣。
  佛氏说唯心,与孔子一贵之旨不同。一贯之,旨意在破随事精察,故曰:“吾道一以贯之”,乃权语也。若深究之,则一是个什么?贯又贯个什么?全心造事,全事是心。如金铸像,像非金外;如镜现影,影在镜在。是即唯心之义。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正指妄心言之也。解者曰:心岂的出入?物以操舍而言矣。既可操舍,非妄而何?
  问:先觉多言三教一理,是不?曰教既分三,强同之者妄也;理实唯一,强异之者迷也。故就其异者而言之,则非独三教不同,即同一佛教,而大小不同,即同一大乘,而权实不同。盖机既万殊,故教非一端。若就其同者而言之,则非独三教是一,即一切魔以,以及资生业等,皆顺正法。盖理外无教,故教必归理,如此方儒教,乃有此中众生,形生神发,日趋于欲,不约而防之,何所底止!故圣人因时势,察人情,为之说仁义,立纪纲,化之以礼乐,束之以刑罚,使不乱也。即使佛处震旦国,说经世法,又岂过于周公、孔子哉!然众生既束于儒典,执著名相,则名相之区,翻为桎梏之地,岂儒家圣人之意哉?由是老庄出,而说虚无自然之道,使闻者闲旷超越,不为物累,庶几为入道之方便。至于我佛所说,则超人越天之实法,而穷理尽性之实学也。昔夫子所谓“予欲无言”而端木氏所谓“闻子文章之外者,”又岂有异于是哉!是知理一,而教不得不分,教分而理未尝不一。彼执异执同者。皆戏论也。
  今人见诸佛,便作奇特想,于自己,便作下劣想。不知诸佛只是本分的凡夫,凡夫只是不本分的诸佛。分内珍宝,掉头不顾,分外艰苦,甘自承当,哀哉!
  问:达摩印可神光,只是证个无念心体,后人何故又道,无心犹隔一重关?曰:为渠见不透脱,坐在无心窠臼里。既成窠臼,便非真无心也,所以然更须猛著精彩,一脚踏翻,则有心无心,二俱成谤。神光三拜依位而立,证及此也。
  或问:顿悟必假渐修,诸师多备言之,唯中峰不许渐修之说,谓习气未除,只是悟心未圆,须力求其彻悟可也。二说未知孰是?曰:悟心既圆,命根顿断,虽有习气未除,但得正见不昧,习气自然渐泯,不可别有修习。譬如伐树者,即断其根,则枝叶虽存,不日消落,不必别去消落之法。若悟心未圆,则命根未断,习气横生,遏治罔效,故须力求其彻悟可也。又,详中峰之意,亦非全不许渐修,乃缘当时善知识,才得入头,便去彻证,及乎习气不除,却归于渐修之未到,故中峰吃紧而作是说耳。
  西蜀邓豁渠作《南询录》,指机寂未发谓之无生。此直一己之僻解,非我佛之正义也。我佛言无生者,因凡夫见法界之内,炽然有生,由是生机起惑,造业招报,轮回不息,无有出期,故我佛说无生之法以破之。谓诸法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无因生,四俱不生,则实无生。言有生者,将缘目中有,故妄见空花耳。若以机寂未发为有生,则无生者卒至于有生,岂得为真生乎?
  一友晨起,问豁渠曰:睡着一醒,无有妄想时如何?豁曰:这个就是父母未生前,说不得的。六祖云:“不思善,不思恶,那个是明上上座本来面目?”正谓此也。愚谓,睡起无想,或落无记,则全体无明也。可指之为本来面目乎?且教中有五无心位,皆无善恶二念,可就指为本来面目乎?至于六祖示明上座者,其旨甚别。当明请法之际,非无记也;当明返照之际,又非无记也。既非无记,则离善恶二念,非本来面目而何?
  豁渠曰:睡着不作梦时,便是无善无恶的景界,禅家谓之大寂灭海,学者学此而已,诸佛证此而已。愚谓,睡着无梦时,须是识得真主落处,识得真主落处,则不管睡时不睡时,梦时不梦时,皆大寂灭海。高峰枕子落地,证及此也。今直指睡着无梦谓之大寂灭海,则正认昏住无明为实性矣,非谬而何?
  作家相见,机用超越,或赞或呵,不落常格,若以寻常情识揣摩,则远之远矣。昔有婆子,供养一僧住庵,尝使一二八女子送供,一日使女子抱定问曰:“正恁么时如何?”僧曰:“枯木倚寒岩,三科无暖气。”女子归,举似婆,婆曰:“三年只供养得一俗僧。”令烧庵趁出,其僧竟行无语。此二人颠颠倒倒,一等精灵。婆有参于之精,僧有入地之略,婆有趁象之手,僧有陷虎之谋。故先德拈云:“等闲坐断泼天潮,到底身无涓滴水。”可谓洞彻腑肠矣。豁渠以俗情揣摩,乃向此僧求过,谓其止除妄情,故遭呵遣。果曾梦见此僧耶?
  问:有师云:“参禅者,先须看教,识得大意,方可用工,不然恐堕于邪僻!”有师云:“参禅不必看教,看教恐增解路,障自悟门。”二说未知孰是?曰:或宜看教,或不宜看教,此在机器不同,未可执一而论。如英明之士,何须看教方可参禅?如愚钝之流,看教尚恐难通,况参禅乎?又,或有障重者,必先假教力熏陶,去其粗执;若障轻者,便可单刀直入,何必思前虑后,自生障碍乎!但参禅诚有堕于邪僻,或坐在半途者,此则贵得宗匠接引,非看教者所能自救也。
  问:宗师云:“参禅须是参无义句,不可参有义句。从有义句入者,多落半途;从无义句入者,始可到家。”是否?曰:参禅不管有义句,无义句,贵在我不在义路上着倒而已。如灵光独露,迥脱根尘,此百丈有义句也。汝能识得这独灵的否?汝才要识得,早落根尘了也。如光明寂照遍河沙,此张拙有义句也。汝能识得遍河沙的否?汝才要识得,早被云遮了也。大都六祖以前,多是有义句,六祖以后,多是无义句。方便各异,实无优劣,学人参看,须得深求其实。深求其实,则不管有义无义,毕竟卜度他不得。卜度他不得,则疑情自发;疑情既发,则昏散自除;昏散既除,则根尘自落;根尘既落,则灵光自露,灵光既露,则回视有义句无义句,皆如炎天破絮矣。若不深求其实,唯在文字中领略,则虽无义句,如麻三斤,干屎橛等,皆有义可通,今《四家颂古注》、《少林秘要》诸书是也,岂能透向上之关捩哉!
  问:净土之说,诸师辨之详矣,然至谓参禅不及净土,此疑未决。曰:此在师家,主张净土,故抑扬赞叹,劝归念佛耳。若实论之,决无优劣。参禅要悟自心,贪佛亦是要悟自心,入门虽异,到家是同。但参禅到家者,无净土之缘,似为稍异。然心光发明,已与诸佛气分交接,何必净土乎?况欲亲近供养诸佛,亦只在一转念之间而已,何难净土乎?或曰:两途到家,诚为不异,但参禅未悟者,止滞人天,念佛未悟者,尚可往生,以引校之,似参禅不及念佛耳。曰:未悟往生者,必念佛极期诚切,若参禅者亦如彼之诚切,则虽止滞人天,取悟不远,再出头来,慧根顿发,超证菩提,未可限量。念佛而未悟者,虽得往生,终堕疑城胎狱之中,俟期情识陶尽,始得见佛,岂可胜于参禅者乎!盖禅净二门,应机不同而功用无别。宜净土者,则净土胜于参禅;宜参禅得,则参禅胜于净土。反此,非唯不及,必无成矣,学者宜善择之。
  问:永明四料拣,谓净土可以无禅,禅必不可无净土,似参禅不及净土矣。曰:永明四料拣亦是抑扬赞叹,劝归念佛耳!若实论之,有禅而习气尚重者,固有阴境可虞,然其功在平日,常加提醒,使佛知见不昧而已。非以靠着净土也。念佛而得见弥陀,诚不愁开悟,然未见之前,岂无阴境可虞哉!盖正见未开,则阴境不破,阴境不破,则业障难脱,虽弥陀悲愿摄受,其如盲者之不见。何哉?故未悟往生者,特百中之一二耳!
  问:参禅兼修净土,可乎?曰:参禅之功,只贵并心一路,若念分两头,百无成就。如参禅人有一念待悟心,便为大障;有一念恐不悟心,便为大障;有一念要即悟心,亦为大障。况欣慕净土诸乐事乎?况虑不悟时不生净土,已悟后不生净土乎?尽属偷心,急加剿绝可也。但于正参之外,一切礼佛念佛等,随缘兼带,任远不如寻废,常穿衣吃饭焉,则净土乃不兼而兼矣。若大事发明之后,志欲亲觐诸佛,或接引群机,发愿往生,无有不可,盖无生而生也。
  诸法虽多,穷一有待,凡有待者,即知是妄。如空不自空,待色而空;色不自色,待空而色。待空而色,色果色乎?待色而空,空果空乎?即此推之,则知若今古,若大小,若美恶,若真妄,无不皆然,俱无自体,又共待一念而后能成立者也。如一念不生,则诸法共无所待。共无所待,则各亦无所待,各无所等,则诸法虽森然布列,皆无待之光,实相之印也。故曰:“一人成佛,墙壁瓦砾亦皆成佛。

  诸法穷于有待,固知是妄,若天机深者,因其有待,即知无我,如我本无我,待人有我,人本无我,待我有人。又如一本无我,待二成一,二本无我,待一成二。因其无我,所以有待,因其有待,益见无我。即此推之,则若身若心,若人若物,以及天地之覆载,虚空之寥廓,总之一无我之通光也。既总之一无我。则我不必廓之以容物;而己无非物,物不必会之以归己,而物无非己。明此者谓之圣学,昧此者谓之外道;证此者谓之圣人,失此者谓之凡夫。三教圣人,设教不同,而所以必同者,一无我也。孔子证之,故曰绝四。绝四者,一无我也。孔子之后,唯颜民能克己,克己为近之。故曰: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至孟氏,则主之以我,主之以我,而无我之血脉断矣。虽道性善,称仁义,岂得为孔子之徒哉!盖仁义虽善,皆以无我成其德,使其我有我,则必强物以徇我;物有我,则必丧己以徇物,而所谓仁义者,非伪则偏也。纵曰不伪不偏,而勉强与外者,心非所安,谓之能仁义,可乎?世儒不知我与物皆无我,而执之为实,坚不可破,乃曰我学也我学也,益悖矣!

  问:诸子论性,如何折衷?曰:荀卿言性恶,扬雄言善恶混,韩愈言性有三品,宋儒非之,谓其以气质论性是也。唯孟轲言性善,东林谓其指本然之善,不与恶对,朱晦庵亦曰:此语却是。由是,五百年来,儒者宗之,无敢违越,唯间有治释氏之学者,不以为然。我兹不敢以释辨儒,姑就儒语辨之。如孟轲之辨性善也,以水性之必下,喻人性之必善,则所谓善,非本然之善,乃与恶对之善也,既与恶对,则与荀扬诸论有何别乎?盖四子之论性,皆指其用而已。譬之水焉,善则水之下行也。恶则水之上行也,善恶混则兼上下也,三口上下兼不下也。用有四种之殊,故论者亦有四种之殊。倘能识水之体,则不离四种,亦不即四种,而四种之论不攻而自破矣。或曰:释氏云:随缘不变名性,是合体用名之也。曰:不变表性体之德,非直指性体也。如摩尼之珠,具有随缘不变之性,讵可指随缘不变为珠体哉!或曰:昔荷泽发明性体,以知为宗,圭峰称其独得珠体,是否?曰:以知论性,犹以光明论珠,是亦表珠体之德也。况体具寂照二德,知则专方其照,表德亦自不备,必为之解曰“空寂之知则备矣。”或曰:傅大士作颂曰:“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汉水不流。”杜顺和尚作颂曰:“怀州吃禾、益州马腹胀,天下觅医人,灸猪左膊上。”二大士从用指体,不识能尽显否?曰:二大士尽力敷宣,只从旁敲,终非正指。或曰:师具什么眼,三教圣贤尽皆检点?请师直指出看。曰:此体非独元贤不能指出,即释迦老了也只得掩室摩竭,维摩老子也只得杜口毗耶。盖无言可说,无理可伸,所以一切诸佛诸祖虽旁敲曲显,费尽舌头,其于本体,实未尝动着半毫也。
  一念不生,则全体湛然而不失;一念暂生,则间关万里而难寻。一念不生,则四圣之位无所立;一念暂生,则六凡之影不可逃。一念不生,则我大而虚空为小;一念暂生,则我小而微尘亦大。一念不生,则根尘皆遍于法界;一念暂生,则根尘各局于本位。一念不生,则耳目互用,信正交融;一念暂生,则耳目分司,依正永判。一念不生。则数不能拘,报不能及,一念暂生,则吉凶异域,苦乐殊途。一念不生,则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一念暂生,则疾而不速,行而不至。一念不生,则不动而敬,言而不信。一念不生,则空色双泯,见化为性;一念暂生,则空色敌立,性化为见。一念不生,则世界可移,虚空可殒;一念暂生,则微尘亦碍,一膜生障。是此一念者,乃生死之根核,亦涅槃之康庄。人能铸有念而成无念,则成佛尚有余事乎!
  (选自《续藏经》第二编第三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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