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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早期的“茶禅一味”
2012年05月06日09:05文章来源:作者:访问次数:2281 字体: 繁體

    近代知名文人中,与茶结下不解之缘的当数周作人。我这里所谓周作人早期,即指20年代初至1938年他附逆前这一时期的“茶禅一味”。周作人在这一时期过着“隐士”的生活,不过他不是小隐,而是大隐,大隐隐于市。他的隐居处在北京城西北面的八道弯,院内的一房里悬挂着他的学生俞平伯所写的“煅药炉”,书房里又有沈尹默先生所题的“苦雨斋”的横幅,后把“苦雨斋”改为“苦茶庵”,并大谈喝茶之道。俨然以苦茶庵主自居。特别是在1934年1月13日,他作了二首牛山体打油诗,在社会引起强烈反响,周作人吃苦茶的名气就更大了。据《知堂回想录》第173节的《打油诗》说,他把诗抄给当时在上海编辑《人间世》的林语堂,林语堂加了一个《知堂五十自寿诗》的题目发表于《人间世》,原诗为:
     其一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且到寒斋吃苦茶。
     其二
         半是儒家半释家,光头更不着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生涯洞裹蛇。
         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谈狐说鬼寻常事,只欠工夫吃讲茶。
    这两首满含禅意的诗一发表,突然引起文化界很大的轰动,成为一桩不大不小的公案。开始是以蔡元培、胡适、钱玄同等好友的和诗陆续发表;继而由野容(寥沫沙)以《人间何世?》一文进行反击,于是使得上海文坛展开了一场对《五十自寿诗》及其作者,对《人世间》半月刊及其主编人的一场批评。这里且不说他们论战的阵势与内容,只说经过这一过程,周作人与茶的渊缘进一步加深。
周作人直到1937年6月3日,在写一篇《桑下谈序》中还说:“三年前戏作的打油诗有云:‘且到寒斋吃苦茶。’不知道为什么缘故,批评家哄哄的嚷了大半年,大家承认我是饮茶户,而苦茶是闲适的代表饮料。”他自己也大言不惭地承认自己是饮茶户。在旧时的文人中,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谈茶论道的,能与茶结缘,能自称饮茶户、苦茶庵主,也要具备一定的条件,而周作人是当之无愧的。
   “茶禅一味”,就是把茶与禅融为一体,从茶中品尝出禅的意境,从禅中得到茶的清香。据说宋代高僧克勤在湖南石门夹山寺谈禅论道,书写了“茶禅一味”四字条幅赠日本弟子,这弟子在回国时却翻了船,幸好“茶禅一味”的条幅装在竹筒里,随波飘流,最终落到了日本禅师一休手中,据说一休因此而得道,成为一代大师。这“茶禅一味”便成了镇寺之宝,至今仍收藏在日本京都大德寺中。禅中有茶,茶中有禅,饮茶即道,道法自然,烧水煎茶,看似简单,实为无心是道,即心即佛。
    饮茶悟道的智慧,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中国茶道的终极追求。顺其自然,无心无为,平淡闲适,要歌则歌,要笑即笑,随心所欲,不拘于饮茶条条框框,而在乎那种情调、气氛,于简朴自然的饮茶中陶冶性情,禅思天真,妙合大道。周作人在他的饮茶生活中,确实体现了这种情调,这种“茶禅一味”的思想。
    周作人在《唱茶》中写道:“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成抵十年的尘梦。”他在解释“茶道”时说:“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话来说,可以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远。”他在这里不但把喝茶那种雅致情趣简单地描述出来,同时也把“茶道”的真趣进行了剖析,在茶中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那轻轻的啜茗声中体会永远,这恰恰道出了“茶禅一味”的真谛。禅就在我们的周围,就在各自的生活之中,刹那间体会永远,就是那种最高境界的禅悟。
    周作人在他的《喝茶》中还写道:“我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赏鉴其色与香与味,意末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他已明确的道出喝茶不在止渴,不在果腹,而是在体会那种情调、那种气氛、那种禅境。但他并不是那种十分讲究的人,喝茶不执于那些程序、礼法、规则,只追求朴素的纯真,简单的自然。他在《煎茶》中针对震钧的《煎茶说》中所要求的茶、水、炉、炭、壶,以及煎茶的火候时说:“我想只用瓦壶炭炉,亦可试验,倘若成功,饮茶的方法大可改良一下,庶几不至于辜负了中国的名茶,也是好的吧。”他在这里提出饮茶也得因地制宜,不必太讲究,太拘泥条条框框,只要有一个饮茶的过程,饮茶的情趣就行,这也是十分合乎“茶禅一味”思想的。
    自古以来,许多文人就向往这类“茶禅一味”、“清茶闲话”的生活,如陶渊明、王维、白居易、苏东坡等。此时的周作人在思想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逐渐地由“流氓鬼”向“绅士鬼”过渡,追求冲淡平和,“添茶话语香,”“消炎煮茗不论杯”的佛道隐士生活,并且把写作重点转向小品文。正如舒芜先生在《周作人概观》中说周作人后来是“细数草木虫鱼,泛论鬼神道佛,涉猎东西学问,闲话古今文章。”周作人在1923年9月出版第一个散文集《自己人园地》,当时还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当1925年12月出版散文集《雨天的书》时,在文化界反响很大,许多人都承认周作人的小品文的地位。朱光潜先生写的评论文章《雨天的书》(《周作人评说》第60页)中说:“作者的心情很清淡闲散,所以文字也十分简洁,……文学家们也笑我们浅陋,顽固,但是我们不管,我们有许多简朴的古代伟大的作者,最近我们有《雨天的书》——虽然这是一种小品。”周作人自己在《雨天的书》的《自序二》中也说:“我近来作文极慕平淡自然的景地。但是古代或外国文学才有此种作品,自己还梦想不到有能做到的一天,因此这有气质境地与年龄关系,不可勉强。”周作人已经在追求那种禅的境地,茶禅一味的境地、并把这种境地充分地融于他的生活,体现在他的散文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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