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严法师思想行谊 作者:曹仕邦 , 林煌洲等
圣严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根源
——法师大陆出家学习与近代中国佛教兴革
释果朴
中华佛学研究所
第一节 前言
1近代中国佛教随着国家遭受国外列强的殖民、船坚炮利,被迫地向世界打开门户,而受到西方基督教、民主、社会、资本、共产等思潮,如狂风骇浪般地冲激;更饱受国内动荡不息的民主改朝换代、复辟、军阀割据、日本侵华、国共内战等,而受尽鱼肉刀俎。原本衰残的中国佛教,就在内煎外迫的环境下,就此待毙?死亡挣扎?亦或是活水?是重生?翻开中国佛教近代史,看到传统佛教在大陆依伴着国难、教难一路地从困顿、蜕变、新生而灭佛;尔后跟着一些大陆法师「撤退」到台湾后,台湾佛教循着太虚大师「人生佛教」至印顺导师之「人间佛教」的理念,大力弘化、建设,开创出蓬勃兴盛的气象,如万峦奇峰迭出。此一清末、民初衰微的中国佛教,就这样随着一波波的国难、教难,而展现一波波的改革,越是艰险,改革的力量越是强韧,朝着现代化的方向越是明晰。圣严法师绍承此一改革的潮流脉动,在台湾法鼓山提出「建设人间净土」的旗帜,开展全面性的佛教教育与建设。
这「人生佛教」、「人间佛教」到「建设人间净土」的三种改革理念是由太虚大师(1889~1947)、印顺导师(1906~)、圣严法师(1930~)等大德2,凭着对世人的关怀,与续佛慧命的热诚,主观或客观地观察、参与、反省整个佛教衰微之因后,欲让佛教在这等艰难困境中,重显正法救世之光,所提出的改革。在这短短不到的一百年中,就出现一波迭起一波的改革力道,令人不免惊乎其前仆后继强韧的生命力,不管是创新、革旧或融古新出,看那有志之士面对现实,意图杀出一条活路的力量,越是锤炼,越是精湛。这一情形,正好印证了《维摩诘经》里的一段文:
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淤泥,乃生此花。……如是不入烦恼大海,则不能得一切智宝。3
所谓的「卑湿淤泥」在此指的不仅是外来的教难、国难,也是指寺院已沦为「香火道场」、「经忏佛事」、「寺产子孙化」的衰弱、质变佛教。中国近代佛教就在这卑湿淤泥上生出「人生佛教」、「人间佛教」、「建设人间净土」的正华、智宝。
就提倡人生、人间佛教等大德的背景来看,能身历其境体验衰弱、质变的佛教生活,圣严法师早期大陆出家的经历可说是甚为完整:4譬如法师以家境穷困而出家于香火道场,当过小庙经忏僧,以及在以经忏维持教育费用的道场当学僧,甚至因为教难、国难还俗从戎,接着随军队来到台湾,尔后再依法重新出家。再从台湾目前正在进行的「人间佛教」建设之行列来看,法师来台后的角色可算是最为多元:如军人、作家、修行者(闭关)、博士、法师、住持、禅师、宗教家、教育家等身分,在台湾推动「建设人间净土」的全面教育,活跃于国际、两岸、学术、世界和平运动等舞台。因此法师的生命时空,绍承了传统,迎立在现代的潮流;跨越了海峡两岸,又从东洋到了西洋;去来僧俗之间,又从佛教底层的经忏僧到现在活跃国际舞台的博士比丘、国际禅师、宗教家等,因此就提倡「建设人间净土」的近代台湾佛教潮流中,法师的理念根源,是值得吾人一窥究竟。
本文以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沿革入手,探寻法师个人的生命如何衔接了近代中国佛教现代化的改革路线。所以第一部分:首先以时间续流,溯源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念的变化过程,与理念形成的源头,和近代佛教兴革的关系。从中厘清并证实了其理念根源不是来自法师在台湾再度出家的因缘,而是法师大陆的童年出家。因此第二部分:分析法师大陆出家的道场情况,以及与当时道场生活有关之佛教改革内容,从而由法师大陆出家学习的三个道场空间,转入近代佛教的改革背景、缘起、内容,探寻法师在香火、经忏道场到佛学院的心行,如何与近代佛教改革路线连接。第三部分总结法师「建设人间净土」主要的内外因缘,及以法师自有的特质及时代意义。
第二节 「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沿革
圣严法师提倡的「建设人间净土」的内容是什么?何时有「建设人间净土」理念,何时开始使用「建设人间净土」标语?对此问题,本文从两方面处理:一为显正,二为破妄。显正部分:检视法师民国六十七年(1978)正式独立在台湾开始弘化5,到最近一些有关「建设人间净土」的资料。从而发现同样、类似的内容或理念,在不同的时间,法师用不同主题说明。如民国六十七年(1978)以「中国佛教中兴」为理念;民国七十八年(1989)正式提出「建设人间净土」;民国八十二年(1993)用「回归佛陀本怀的运动」说明;民国八十五年(1996)具像地指出「法鼓山所提倡的人间净土,便是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民国八十七年(1998)提出「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标语与经论建构。从理念的角度来看,前四者(民国六十七、七十八、八十二、八十五)的理念溯源内容、方向大致一样,但以八十二年(1993)说明最清楚,总括而言,以「佛教人才培养」的观点,总摄近代佛教兴革为「建设人间净土」、「回归佛陀本怀的运动」;民国八十七年(1998)一文,则以经论建构人间的净土理论,不同于前面「佛教人才培养」的主轴。由于本文重点在理念溯源,非理论建构,因此以分析前四者为主。
破妄方面:整理法师如何以「建设人间净土」理念,从学理、修行等角度澄清一般知识份子对佛教的误会。此一「建设人间净土」、「回归佛陀本怀的运动」,杨惠南学者看成是「援儒入佛」6。由于杨惠南证成的论点,是因梁漱溟的改佛归儒。梁氏之所以改变,乃是他认为佛教是避世、消极。因此本文就佛教被视为消极、避世的角度,来看法师如何用「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等理念,为佛教辩驳。这方面资料最早可见于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发表在《人生》杂志的文章。
因此民国六十七年(1978)之后,以佛教教育人才、近代中国佛教复兴之说的「建设人间净土」内容,可溯源到民国四十九年(1960)二度出家前,以修行、学理为「建设人间净土」的论述。依此沿革探寻,可以得知圣严法师早于民国四十九年(1960),尚未再度出家前,已有「建设人间净土」的信念。所以法师怀抱复兴中国佛教之志与培养人才之愿的「建设人间净土」之萌芽,当源于大陆的童年出家。7因此本文再就法师出家的学习,与佛教、时代背景,探源其信念如何产生与蕴育。
一、从复兴中国佛教到回归佛陀本怀
(一)复兴中国佛教——民国六十七年(1978)
世间一切反省、改革、进步的力量,无不是因「人」而展现、相续,万物中为人类所独有的「宗教」,更是如此。佛教每谓「人能弘道」、「道须人传」更说明了人与人之间最可贵的精神传递。因而每次圣严法师指导禅七结束后,必会带领禅众礼祖感恩,除了礼敬禅宗宗门的传承,一定也会顶礼近代几位中兴中国佛教的大师:太虚大师、印光大师、弘一大师、虚云和尚。
在民国六十七年(1978)法师首度在台湾指导禅七后的对外演讲,述及宋、明佛教渐渐衰微,到了清朝更加速残败,法师究其原由是「人才凋零」:
中国佛教唐宋以后,佛教的精华大致在南方,明末清初尚有若干人才,稍后由于洪、杨太平天国之乱,而使东南各省的佛教,遭到毁灭性的摧残,佛教的元气大伤,人才凋零,仅仅是苟延残喘地维持着一个躯壳而已。8
佛教人才的凋零,法师认为肇因于战乱。直到清末民初杨仁山办学,培养了佛教「青年人才」后,才开启了中国佛教复兴的契机:
清末民初杨仁山居士在英国触及现代的佛教思潮,回国后创立只洹精舍,培养青年人才,太虚大师及欧阳竟无居士即是当时的学生。由于他们的努力而有今天的中国佛教。9
杨仁山的学生中,作为今日中国佛教复兴之功臣,僧众方面法师举太虚大师为例,居士则举欧阳竟无。法师接着指其学承与虚大师的关系:
先师东初老人是太虚大师的学生,我是太虚大师的第三代。10
法师以革新家的继承者——「太虚大师的第三代」,来表达他以佛教教育来复兴中国佛教的志向。
(二)建设人间净土——民国七十八年(1989)
民国七十八年(1989)法师购得金山道场,立名为「法鼓山」后,首次提出「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标语:
佛陀出现在人间,亦以人类为主要摄化对象。近世以来,中国佛教所有的大师们,也都提倡以人为本的佛陀精神,如虚大师主张「人成即佛成」的人间佛教、东老人倡办《人生》月刊,而法鼓山的理念,也必须承先启后,朝着这个方向来努力。11
建设人间净土,必须先提升人的品质。……
引文中可发现法师根据印顺导师依《阿含经》所提出的「佛陀出现在人间」,作为近代中国佛教以人为主的革兴运动之精神原则,并说明法鼓山也是绍承此理念,而开展「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其中并指出此一精神传承的近代佛教人物有:虚大师、东老,同于民国六十七年(1978)所述。可见民国七十八年(1989)「法鼓山」的理念是将民国六十七年(1978)「复兴中国佛教」、「虚大师的第三代」的使命更具象化。
关于人品提升的方法,民国七十八年(1989)法师以佛教因缘、因果为内容,说明这两个思想的信仰,对人格的影响:
相信三世因果,所以要对各自行为负责,遇顺境不骄傲,遭横逆不失望。因果的前后关系,又称因缘,缘前因而有后果。既能造因感果,便是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一方面有责任面对多样化的现实,另一方面又希望去创造理想中的未来。12
法师以因果、因缘观念之接受,会让人对自己行为负责,且不会产生骄傲、失望的心理。因而对现实有责任,对未来有理想。这样的讲法,在民国六十七年(1978)禅七后的演讲也有提出:
佛教的因缘论使人不自私不自大,佛教的因果说既使人甘于面对现实,接受逆境与顺境的果报,且能使人对于未来的前途抱起无限的希望。13
由上可以确定法师所谓的「复兴中国佛教」,就是「建设人间净土」;「因缘、因果」的人生观建立,就是「提升人的品质」。此「复兴中国佛教」、「建设人间净土」的不同诠释,是因民国六十七年、七十八年(1978、1989)的时空差异所致。14
(三)回归佛陀本怀、人间化佛教——民国八十二年(1993)
到了民国八十二年(1993),圣严法师在其《圣严法师学思历程》则更详细地说明「佛陀出现在人间,亦以人类为主要摄化对象」的化世内容与方式,并从不同于民国六十七年(1978)的观点,指出近代佛教何以衰弱的原因——佛教「与社会脱节」。佛教之所以与社会脱节,是因为佛教受中国文化本位的影响,促使出家人托钵游化人间的生活方式改变:
释迦牟尼佛制定比丘必须向人间托钵,藉此机会将佛法的理念和精神以及佛教徒的生活轨范、五戒、十善,传播到人间去,所以称他们为游化人间的「人间比丘」。
而传到中国的佛教,因为社会的风俗轻视乞丐的行为,所以比丘只有在寺院的山林里自耕自食。
大的寺院靠山林和农地的租收维持,小的乡村和城市的寺院,就靠香火、经忏和信徒的应酬交际来维持。他们未必没有课诵或禅修,但和整个广大社会的群众脱节却系事实。也由于这样的原因,寺院的经营,既不是为了教化社会,对法的弘扬也就显得并不重要,既然不需要弘扬佛法,也就没有人来培养弘法的人才和感到弘法人才的需要,以至于佛教给人的印象和看法,就变成了逃避现实,与世无益,甚至迷信有害,而应加以废止和淘汰的宗教。(《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44)
上述法师从佛教困于儒家文化,逼得寺院走向变相的生活经营,说明佛教何以与社会脱节,导致佛法的弘扬不受重视,致使佛教对弘法人才,不觉得需要培养。佛教在这种情况下,被视为「无益、迷信有害」,并进而加以「废止、淘汰」,似乎是因果的必然。
民国六十七年(1978)法师从由外部战乱说明佛教人才没落,民国八十二年(1993)法师则以佛教内部经济生活型态,解释佛教何以不重视人才。接着法师进一步指出,近代大德如何就上述现象加以改革:
这也就是为什么近代的杨文会仁山居士,要提倡刻印佛经、流通佛书,并且成立学院,培育僧俗的弘法人才了。他的学生太虚,起而提倡「人生佛教」;太虚的学生印顺,继而主张「人间佛教」;我的师父东初老人,则办《人生》月刊;而我自己在台湾创立「法鼓山」,目的是在「建设人间净土」。这都是为了挽救佛教慧命于倒悬的措施,也是回归佛陀释迦牟尼本怀的运动。(《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44)
此时,法师将印老以虚大师学生,和其师父东老人并列。并诠释从杨仁山、太虚、印老、东老人到其本人,所从事一系列的佛教教育、文化等工作,都是呼应着「佛陀游化人间」的精神,是为了续佛慧命,所以是「回归佛陀的本怀」15。
以此回头看法师民国七十八年(1989)似乎引用了印老「人间佛教」的观点,却没有直接提印老之名,这不是有意的忽略。究其原因有二:一是法师佛陀的「在人间」句义是「出现在人间」,不是印老的「诸佛皆出人间」;而且法师重点在后一句,「亦以人类为主要摄化对象」而不是印老的「终不在天上成佛也」。所以法师之义是「佛陀游化人间」,以摄化人类为主。
原因二是法师宗教情操致使,16因为从《圣严法师学思历程》一书可发现,法师早已将「佛在人间」游化的观点,化为其根本信念,故而「主张采用原始佛教的精神」,以「回归佛陀时代的根本思想」。所以造成「把自己跟整体佛教融合在一起」,而忘了此来自《阿含经》的观点,是受印老影响的率直表达。17
同年,法师指出明末,尤其是民国初年,佛教走向人间、走进都市的缘由,是受「西方的天主教、基督教挟着西方的科技文明」传入所致:
明末以来,当西方的天主教、基督教挟着西方的科技文明传入中国之后,佛教界的有识之士,便起而振兴,尤其是民国初年,佛教界出现了数字大师,又将山林中的佛教推向人间,走进都市,重视义理的弘扬,恢复佛教的化世功能。例如太虚大师提倡「人生佛教」,印光大师主张「敦伦尽分」,都是人间化的佛教。当今的印顺法师也主张「人间佛教」,我的先师东初老人也是主张「人生佛教」,我们法鼓山正在提倡的理念是「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这些都在强调佛教是跟人间结合在一起的。18
法师以「人间化的佛教」,「佛教是跟人间结合在一起的」来涵盖虚大师、东老人「人生佛教」、印老的「人间佛教」,与法鼓山「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甚至连提倡求生西方的印光大师将「佛教徒的生活轨范、五戒、十善」,以儒家的「敦伦尽分」作陈述,让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净土行者,善尽人间事。
可见近代佛教的趋势,如同法师所言,无法回到过去「山林」,远离人群。佛教的「人间化」是时代的必然走向:
处于现代的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离开人间而终老山林」的生活形态去了。……我们毫无选择的余地,已不可能舍弃人间隐入山林。19
法师更以佛陀指示五比丘各自弘化一方,证明走向人间的「人间化」佛教,是佛教的根本精神:
各位都曾阅读过《释迦牟尼佛传》,知道释尊在鹿野苑度化五比丘,度过一夏之后,便指示五人各自分头,走向人间,各化一方,这就是佛教的根本精神。20
换句话说,这就是「佛陀的本怀」,也是近代台湾佛教复兴的根源:
近数年来,台湾佛教的复兴,乃基于人间化的关系。21
此一「人间化佛教」的「人间」,法师这里是相对「山林」而言,所以含意当是「人群」。
总摄法师前述民国六十七、七十八、八十二年(1978、1989、1993)在文章中所举的共通人物,除了这里首次出现的印光大师外,有杨仁山、虚大师、印老、东老,尤其是虚大师与东老,每次都有提及。这些人物的主要关系可说是「太虚大师」,因为杨仁山是虚大师的老师,印老、东老人则是虚大师的学生,法师则是虚大师的第三代。这样的「传承」特色,是以佛教现代化为方向来响应时代、社会人群。换句话说,就是对佛教改革采比较开放、积极者。杨仁山是首位将国际佛学视野引入僧教育体系者;虚大师提出了三种革命,22可说是推动佛教现代化最为积极与全面的灵魂人物;印顺导师则是继虚大师「人生佛教」的学理改革,标举「人间佛教」予以修正;23东老则随虚大师佛教现代化的方向,努力于佛教教育、文化等事业。24法师则继其后标举「建设人间净土」。
所以相较于民国六十七、七十八年(1978、1989)的说法,法师民国八十二年(1993)从内部论及佛教衰微的现象、原因,与整个近代中国佛教革新运动的外在因缘,及精神、传承,与改革方向:现代化教育的具体落实(杨仁山、虚大师、东老)、学理改革(虚大师「人生佛教」、印老「人间佛教」)、文化推动(东初《人生》杂志,倡办佛教大学等),是更加深入、完整的说明。25这些也就是「回归佛陀本怀」、「人间化佛教」的内容。
(四)推动落实人间佛教——民国八十五年(1996)
法师民国八十五年(1996)〈「人间净土」是什么?〉一文中,更指明佛教现代化改革的整体呈现,「便是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也就是「法鼓山所提倡的人间净土」:
到了近代,太虚大师主张人生佛教,倡导人间净土;先师东初老人继此思想而创办《人生》杂志,鼓吹人生佛教;现在的印顺导师主张「佛在人间」,是依据《增一阿含经》所说:「诸佛皆出人间。」我是跟随古圣先贤,提倡人间净土……法鼓山所提倡的人间净土,便是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页501)
这里「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的内容,就是民国八十三年(1994)综合、归纳自民国六十七年(1978)以来,所推动的一切活动、事业为「一大使命,三大教育」。所谓「一大使命」就是推动全面的教育,全面教育的内容就是三大教育:
大学院教育:也就是研究所、人文社会大学的教育,也包括函授教育及寒暑期的学校在内。
大普化教育:包括禅坐、念佛等修持,以及各种弘化活动等。……并有计划地培养在家居士成为弘扬佛教的专职人才。有修行安养中心、佛教历史博物馆,有文化出版的部门。
大关怀教育:我们目前正在推动的是礼仪环保、生活环保、临终的助念关怀、亡灵安顿设施、清洁日的活动、贫病救济、医院医疗的支持等等。(《法鼓山的方向》页78-79)
此三大教育不仅涵盖民国八十二年(1993)「回归佛陀本怀」所提到的虚大师、印老、东老之佛教革新运动精神、方向、事业。更有法师特有的佛教理解与事业推动。如禅修、念佛与栽培居士参与教化工作等。
之前引文中所谓的「古圣先贤」,就「先贤」部分,与民国八十二年(1993)「回归佛陀本怀」所提到的虚大师、印老、东老相同。而「古圣」,不是印光大师,乃是宋初提出「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为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论根据的永明延寿禅师(904~975):
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是用佛法的观念来净化人心。……只要你的一念心净,此一念间,你便在净土。……只要有一人的一念心清净,就有一人见到了一念的净土。若有志同道同的十人、百人、千人,愿意体验一念清净,就有十人、百人、千人见到了一念的净土。此在宋初永明延寿禅师(公元904~975年)的《宗镜录》内,常常说到:「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的观点。26
「古圣」——永明延寿——《宗镜录》「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的观念,在法师禅修、念佛方法、佛教的入门书中,多有提及;甚至生活化地应用于《人间净土》的通俗演讲里。但正式举名「永明延寿」,确认「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为「建设人间净土」的净土理念,却是上述民国八十五年(1996)开始。然而真正完整地以经典论证「建设人间净土」的「净土」根据,则见于民国八十七年(1998)《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一文。
永明延寿的「一念成佛」论,就是《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一文中的思想核心:
《宗镜录》对于一念成佛论,着墨甚多,其所依据的圣典及宗义,便是《华严经》及华严宗的圆教。此对于凡夫学佛成佛的信念,是极大的鼓励,也为在此娑婆世间提倡人间佛教及人间净土的理念,提供了最好的理论基础。27
也是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的信念根源。此一信念法师则透过三大教育去落实。28法师如何将此传统中国佛教归趣「西方净土」的理念,结合近代「回归佛陀本怀」运动,转为「建设人间净土」的理论,是值得吾人探讨。但这部分不是本文的主题,因此只能将其置于结论稍作略述。
检视前面民国六十七年(1978)「复兴中国佛教」,七十八年(1989)「建设人间净土」,八十二年(1993)「回归佛陀本怀」运动,八十五年(1996)「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这些不断出现的近代佛教人物是虚大师、东老、印老或杨仁山等。为何出现在这一系列有关「建设人间净土」的人物,何以不是法师在禅七领众禅修后,所礼敬的近代中兴禅门的虚云老和尚,或持名念佛的印光大师,与持戒的弘一大师?
虚云老和尚、印光大师、弘一大师这三位大德的共通点,都是以宗教家力行、实践的方式而复兴中国佛教,因此成为法师指导禅修后,领众感恩的对象。但就佛教适应时代现代化的角度而言,他们都是偏向传统佛教的延续与复兴,而不是近代佛教学理——「人生」或「人间」佛教——「人乘行」的信奉与传承或再创者。可见法师的精神方向,是循着虚大师提倡的「人乘行」之时代适应路线为主。
二、质疑「回归佛陀本怀」(「回归印度」)——「援儒入佛」
原始佛教出世的史实——消极、出世
根据前述探讨圣严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沿革,可以理解「近代复兴中国佛教」的主要路线,就是将长期衰弱的中国佛教「回归佛陀的本怀」29。但这一回归运动,在杨惠南〈「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一文说是「援儒入佛」:「『人间佛教』,及其相关理念,例如『人间净土』等,都是源自太虚大师,经印老深化,而大行于台湾。」此一运动杨氏认为是因梁漱溟「改佛归儒」,造成佛教「援儒入佛」,所以不是「回归印度」30。
若依杨氏推理,不是「回归印度」,那么印度佛教的根源,出生在印度的佛陀,就不是近代佛教所回归的方向。换句话说,虚大师、印老、圣严法师所谓「回归佛陀的本怀」是否应修正为杨氏所谓的「援儒入佛」?
杨氏文中最有力的证词是,不管虚大师或印老都深受一个关键性的儒家人物——梁漱溟,深重地影响。梁氏为了救国难,从原本虔诚的信佛者,改宗儒家。尔后为文批评佛教为「重感觉的、取消问题的印度佛教,……仅仅适用于未来世界」。换句话说,梁氏认为「佛教是消极、出世的;不注重现世」。杨氏认为由于梁漱溟的做法,因此激化、圆成了虚大师的「人生(间)佛教」。虚大师为此反驳说「印度大乘佛法,大不应作如此看法」,并且还要「发挥佛教原来直接佛乘的人乘法,以施行到现在人世的生活范围里来……此原为佛教范围内事」31。
到了印老,杨氏认为「援儒入佛」的情形,则「随着回归印度佛教和初期佛教的呼声越趋强烈」,而「更加明显」。因为印老甚至对「轻视知识,厌恶论理」,并以「至圆、至简、至顿」自居而「自利急证」的「中国传统佛教」之「出家、在家众不成入世」,而展开激烈地批评。32印老并标举出真正的大乘佛教精神是「不求急证」、「不修(深)禅定,不得解脱」、「无量阿僧祇劫,在生死中打滚,利益众生」的积极入世。33杨氏认为印老虽然强化了「佛在人间」的入世性,但却无法避免原始佛教是以出家、禁欲,出世多于入世为主的历史事实。34所以杨氏推测印老才因此取择了与《阿含经》弥勒菩萨一样精神的印度初期大乘,为「人间佛教」的理论根据。35
其实若要以杨氏的逻辑,解读「『人间佛教』何以在当代台湾,得到如此良好地发展」,也可以更彻底地推论:梁氏如果不是受到以基督教为主的帝国殖民「西化」的「刺激」,而且「非常在意」的话,那他就不会从佛教改宗儒家。所以梁氏先是「引基督入儒」,而佛教太虚、印老若没有受到梁氏「引基督入儒」的激化、圆成,就不会有这么「入世」的改革发生。所以「人间佛教」就是「援基督入佛」36?
杨惠南一文引陈荣捷《现代中国的宗教趋势》,说明梁漱溟所看到民国以来佛教衰弱的样貌,因而「弃佛归儒」:
中国和尚和尼姑的主要职业是在丧葬等场合诵经作法事,通常他们是藉此而获得报酬。我们无法逃避一个令人不愉快的事实,那就是:僧伽乃是无知与自私等乌合之众的团体……。他们的「剃发」很少是因为信仰。他们「遁入空门」,为的只是贫穷、疾病、父母的奉献……,有的甚至是因为犯罪。37
杨氏认为陈荣捷所描写的佛教现况,正就是梁漱溟当时所见逃避现实、遁入空门,「重感觉,取消问题……,适用于未来世界」的「印度佛教」。
梁氏的看法,是否就如杨氏引陈荣捷之文所作的推测,这里已经不重要,至少当时的中国佛教现况是如此地扭曲、萎靡、衰败。现在我们先来看早年因家贫,而被送到香火道场当和尚,尔后为所属的「小庙」赶经忏,当过「藉此取得报酬」经忏僧的圣严法师,对梁氏这般学者以为佛教是消极、避世的认知,又是如何看待。
三、答辩——「建设人间净土」早期用语
民国四十七年(1958)
(一)「自私」的终点——慈悲的圆满表现(提升人的品质)
对梁氏或一般学者所谓「佛教是消极、出世」,圣严法师曾在其《学思历程》一书引民国四十七年(1958)所写的〈人心的安顿和自性解脱〉一文予以回应。文中法师并没有直接否认、否定佛教有「自私」、「遁世」的做法,他反而更一深层地探索佛教「自私」、「遁世」的真义,及其淑善济世的关系:
一般的学者,往往攻击佛教的自私和遁世,说佛教主张涅盘寂静,主张超出三界,而不将自己贡献出来,美化这个现实的人类社会……。粗看起来,佛教讲求个人自性的解脱和升华,好像是自私的;事实上,这一自私的终点,正是慈悲精神的圆满表现,自私是为个人的超脱,但若要求获得个人的超脱,又非以慈悲救世的心量和行为来换取不可。38
法师以修行的角度切入「自私」的真意,以「为个人的超脱」之自私,需要以「慈悲救世」才能完成。所以法师以「自私」修行的终点是「慈悲救世」,来肯定梁氏的「消极」之说。
法师并进一步说明原由:
一般人总以为佛教徒参禅念佛就可以了生脱死。其实这是粗浅的看法,要知道,参禅与念佛的目的同在一个禅定的境界,但是禅定的境界共分四等,到达第四禅的时候,慈悲喜舍的四无量心便可随意而得了。如果慈悲的心量和施舍的行为不够,就想超脱三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见佛教的自私(其实用不着这个名词)肯定了个人的独立价值,这一独立价值的延续和发扬,便是大慈大悲的表现,大慈大悲的终结,又是自性本体的重加肯定——佛性的圆成与本性的解脱(解脱不即否定,否定是不存在,解脱是存在而得大自在)39。
法师指出个人的生死得以解脱,必须与大慈、大悲相应,以此肯定了个人「自私」地以「了生脱死」为目标的「独立价值」。此一「独立价值」之后的开展,便是慈悲、圆满的表现。
检视法师回应这一问题的方式,是从肯定对方的说法,接而从更深入的层面解读,化解了因错误认知导致的尖锐矛盾,使矛盾消融在充满希望的学佛中、修行里。这或许是法师当时受到灵源老和尚之临机「棒喝」影响。40这样的论点可说是从修行——「提升人的品质」,来切入「建设人间净土」——相应大慈、大悲的另一种说明。
民国四十六年(1957)
(二)「避世」的手段——创造理想的社会(建设人间净土)
此文之前,法师民国四十六年(1957)一篇〈人从何处来?又往哪里去?〉一文,早已提出「人间净土」的观点,并建议从「心」下手「净化」人间罪恶:
佛教……鼓励人生勇猛精进、面对现实,从正视现实到能够透视现实,才是痛苦的真正解脱……。佛教主张「依法不依人」,以及禅宗的「教外别传」,乃是鼓励人生有所建树,有所创造。……我们应该因地制宜,在人间努力,使「人间成为净土」,成为佛国。佛说「心净国土净」,能使人人做到「心净」,此土岂不就是净土?如果专求往生西方去享乐,而不顾人间罪恶消除,实在与基督教的上升天国说,同样属于厌世与逃世,佛教徒怎会如此地自私?41
法师纵然接受西方净土,但不以「厌世」的态度待之,而主张以现世的身心致力于「人间」,使成为「净土」、「佛国」。至于净土的建设,主张从「心净」开始,因此文中法师对禅宗的看法是积极而正向地,把印老视禅宗「轻视知识,厌恶论理」的「教外别传」,解读为「鼓励人生有所建树」,全然不同于印老对禅宗的批判态度。42
引文中法师在「人间净土」之后出现「厌世」用语,这和虚大师<佛教之中国民族英雄史>中,说其心行时,在「人间净土」句后,使用「厌世」一词相似:
少壮的我,曾有拨一代之乱而致全世界于治的雄图,期以人的菩萨心行(无我、大悲、六度、十善),造成人间净土……非以徒厌世间独求解脱也!43
又法师引文中的「透视现实」一语,并不是佛学常用语汇。但在虚大师为汉藏教理院同学讲〈各人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时,曾独出地使用「透视现实」:
作事时:要透视现实,确定理想,根据理想去改造现实。44
大师此「透视现实」用在「作事」方面,以「改造现实」。此一「改造现实」又何尝不是大师自己所谓的「造成人间净土」。
而法师〈人从何处来?又往哪里去?〉一文,将「透视现实」,用在「痛苦的真正解脱」上,来说明「人间净土」。换句话说,法师是从修行——「提升人的品质」的角度,使用「透视现实」,来「建设人间净土」。这又与大师〈佛教之中国民族英雄史〉之「期以人的菩萨心行(无我、大悲、六度、十善),造成人间净土」,当是同义。
(三)「避世」的目的——建设以离开世界(美化人生〔提升人品〕以达理想社会〔建设人间净土〕)
关于批评佛教只「适合未来世界」一说,法师在民国四十六年(1957)〈理想的社会与美化的人生〉一文,对同一个世界的两种对立态度——「离开」、「建设」,归为两个不同的层次——「目的」与「方法」:
世间浅见人士,都……因为学佛的最后目的是在超脱三界,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来努力于这个世界的建设。事实上,离开这个世界是学佛的目的,建设这个世界才是学佛的手段。45
以修行的立场讲「离开这个世界」是「学佛的目的」,而「建设这个世界」是「离开」的方法。法师善巧地让问题各得其所,自然消泯。至于「建设这个世界」的内容,则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佛教的教化,是使得人人各安本分,不但「诸恶莫作」,而且「众善奉行」,凡是有害于一切众生的事情,佛教徒不会去做,凡是有益于大众福利的,佛教徒则「从善如流」。46
法师以消极于「诸恶莫作」,积极地以「众善奉行」入世,避开否定批评者「消极」、「积极」互为不容的认知。如此一来,转化、活化了这种尖锐、对立的的思维,而使成为能用且又合理的佛法,这正可说是圣严法师特有的风格,不同于二位大师思想性的特质。
这篇文章并以要实现「佛国净土」,就应先「美化人生」来论说。美化人生的方法就是透过「三学」:
人生如何才可美化起来?……讲到超现实的美化,那就不能不去仰求于宗教的信仰,和宗教的实践了。尤其是佛教,……我们应该从最基本的地方做起,那就是「五戒」、「十善」,由戒生定,由定发慧,如果「戒、定、慧」三学具足,那就是了生脱死的机缘成熟,也就是真常妙有,美化人生的境界。47
法师这时期用「美化人生」「五戒、十善、三学、真常妙有」的精神意涵,实与民国七十九年(1990)以「提升人的品质」入手而讲的〈法鼓山四众佛子共勉语〉相应:
信佛学法敬僧,三宝万世明灯。
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
知恩报恩为先,利人便是利己。
尽心尽力第一,不争你我多少。
慈悲没有敌人,智慧不起烦恼。
忙人时间最多,勤劳健康最好。
为了广种福田,那怕任怨任劳。
布施的人有福,行善的人快乐,
时时心有法喜,念念不离禅悦。
处处观音菩萨,声声阿弥陀佛。48
这一方便记忆、持诵的偈颂,内容有「三宝」、「利他」、「三学」、「六度」、「净土」等之修学与心行。诵文中呈现了法师最具个人特质的风格——生活化的宗教家。入俗、在俗、用俗而脱俗,一脱佛学专家用语,使上至知识分子下至贩夫走卒,不管学、不学佛,要、不要求生他方净土,在日常中多少都能使用「佛法」。
所以民国四十六年(1957)〈理想的社会与美化的人生〉一文里的「美化人生」,其实就是「提升人的品质」理念的另一说法。以「美化人生」为基础,建设「人间净土」为过程,直到一切有情轮回止息,才算是究竟,才算「美化人生」的理想,「佛国净土」的目的:
上面说过,我们的世界,个个信佛,人人学佛,便是大同世界的超然化,便是「佛国净土」的实现化,可见美化人生是佛国净土的基础,佛国净土是美化人生的表现。……上面说过,大同世界或是「人间净土」,是佛国境界的一个过程,也是美化人生的一种表现。然而过程不是终点,表现也不是究竟,超出三界火宅,摆脱六道轮回,才算是佛国净土的目的,才算是美化人生的理想。49那就是弥陀净土之类的佛国净土。50
因此「人间净土」是「过程不是终点,表现也不是究竟」。
所以此文之意涵同于前文建设「人间净土」是方法、手段;「他方国土」才是目地之说。难怪民国七十九年(1990)的<法鼓山四众佛子共勉语〉中,法师以「处处观音菩萨,声声阿弥陀佛」作结语。换句话说,就是以「佛国净土」为目的,而每个人信佛、学佛,就是「建设人间净土」。
(四)原始佛教苦观的真义——抛弃所有乃至可能的痛苦(人间净土的实现)
法师在民国四十七年(1990)<从人生的痛苦到人性的升华——苦的人生观——>一文,更就人类历史的发展,说明佛讲「苦谛」的目的是「人间净土」的实现。
由于「人类无不因为痛苦的刺激,促成了智慧的果实」,所以佛教「『以苦来概括人生和人类的历史』,并不是『悲观失意者的论调』,『要摆脱生死轮回的苦海』,也不是『厌世逃遁者的宗旨』」,而是「佛陀明白人类乃至一切众生的惰性,以及了解人类的社会,不到『人间净土』的实现,绝不会有永久的快乐或绝对的快乐;个人不到超出三界的境界,也不会脱离痛苦的感受。」51因此,佛以苦的观念来策励社会,希望社会从痛苦中不断地奋斗,直到抛弃了所有乃至可能的痛苦时为止——那是「人间净土」的实现(超越的大同世界);他以苦的理由来警惕人类乃至所有的众生,希望我们由生老病死,死生老病,生死死生中渐渐磨炼,慢慢升华,直到了生脱死为止——那是超出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52。
文中法师以「人类无不因为痛苦的刺激,促成了智慧的果实」,来解说人类文明发展历史,而论说佛陀讲「苦谛」的真义是要策励「人类、众生从生死升华」,直到「生死死生止息」——「出三界」、「抛弃所有痛苦」,为实现了「人间净土」。
法师这里所说的「苦谛」,就是印顺导师举根本佛教《阿含经》「佛在人间成佛,成了佛还在人间教化」,而以「苦谛」为最初教法——「四圣谛」的首谛。这「苦谛」为首的佛教世间观,正是造成学者杨惠南指为「出家、禁欲」、「出世多于入世」的「原始佛教」,也是被梁漱溟说成「重感觉,取消问题……,适用于未来世界」的「印度佛教」。然而「出家、禁欲」,法师则解读为「策励人类从生死升华」;「出世」、「未来世界」则是「出三界」、「抛弃所有可能的痛苦」的「人间净土」实现。
至于杨氏的「援儒入佛」之说,法师在民国八十二年(1993)《学思历程》一书,追忆他十四岁(民国三十二年)在狼山出家,听老师讲解《禅门日诵》、《四书》、《五经》时的看法是:
孔孟之道可以治世,佛教的义理及其方法可以化世。若能互为表里,一定可以实现世界大同或人间净土的局面。53
法师对于儒学的理解是从《四书》、《五经》而来,法师以儒学相对于佛学而言,是「治世」的,为「表」;而佛学相对于儒学,则是「化世」,是「里」,二者是互补,不相对立。54
法师这样的说法院是否同于杨氏「援儒入佛」,在某种相融的立场是可以说得通。如前述引法师民国四十六年(1957)一文「美化人生,应该是从最基本的『五戒』、『十善』做起……」;民国七十九年(1990)所谓「报恩、利人、勤劳、任怨、任劳、行善」,到民国八十二年(1993)以佛制比生「必须……将佛法……以及佛教徒的生活轨范、五戒、十善,传播到人间去」。这里所谓「佛教徒的生活轨范」,同年法师在另一场合,更举印光大师的「敦伦尽分」为例。
这些佛教原有的人天善法,本来就不与儒家教化有所抵触,甚至能互通,当不须待援入儒学才有,只等有识者以时代语言、观念,重新阐扬、宣说。不管「孔孟之道」是所谓的「治世」或为「表」,就法师来讲,应该都是「入世」,且为「出世」的基础,是使「抛弃所有可能的痛苦」,当然也就包括抛弃社会,乃至生命生死等痛苦的方法。所以法师不同于杨氏把儒家归为「入世」,佛教为「出世」后,以对立、不容的思考看待二者。55
由于法师当时才十四岁,那时候法师是否有如此明确的思惟,或「人间净土」用语,恐怕是法师追忆过往时,受今之思想、表达所影响。因此这部分不当此节「沿革」的论证,而是作为参考。
检阅前面诸种引文,不管在破世人对佛教「消极」、「避世」的误解,或是为人类的身心竖立正法幢,都可发现圣严法师以各种不同的角度回归到「美化人生」(「提升人的品质」),「创造理想的社会」(「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56并试图将佛学的问题消融在学佛、修行中。
由上可知,「美化人生」、「创造理想的社会」是法师的根本信念,此一信念早于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就确立了。根据法师《学思历程》,其因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已有这样的理念,故而认同、赞叹印老:
正由于我有这样的想法,故对太虚大师「人成即佛成」的主张,相当认同,对印顺法师《佛在人间》那一本书,也很赞叹。57
从文意可以了解法师是经由自己的独立思考,而相应于这二位大师的理念,但其中之轻重,「认同」自是多于「赞叹」,也就是「虚大师」多于「印老」。而且法师以「人间净土」的建设,为其弘法利生的目标,这「建立人间净土」史上率先提出的正是虚大师。58
第三节 「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溯源
然而虚大师已于民国三十六年(1947)在大陆舍报,59当时法师在上海静安寺就读佛学院,年仅十八岁,与虚大师没有直接的师生、师徒关系。60因此法师民国六十七、七十八年(四十七、四十八岁)谈及「近代复兴中国佛教」人物,而说及「先师东初老人是太虚大师的学生,我是太虚大师的第三代」,会让人以为法师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三十、三十一岁)「美化人生」(提升的人品质)、「创造理想的社会」(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就是透过与「东老人」的师徒关系,直接承续下来。
但检视法师生平,法师虽然于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经常在东初老人办的《人生》杂志投稿,61可是法师与东初老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交谈,却是在民国四十七年(1958)五月第三次遇见的时候。62至于法师与东老亲近地相处,也是民国四十八年(1959)七月的事了。63因此法师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已建立的「提升人的品质」(「美化人生」、「建设人间净土」(「创造理想的社会」)的信念,当不是直接「传承」自东初老人。
此「建设人间净土」使命的动力来源,既然不是来自东老人的启发,可见法师依止东初老人再度出家,是在教理、修持上有了基础,而不是有待学习、教导的情形下。无怪乎东老收法师为徒时,说「三分师徒,七分道友」64。因此检阅法师自述依止东老人再度出家的因缘,并不是缘于「法义」,而是「恩义」65。而且法师的再出家,据其自述,是真正地出了家:
我的生命不仅不再属于自己所有,也不必要说是拿来奉献给我们的世界和一切众生,只是想到要如何做,如何地学,才是佛教所需要的,以及人间所需要的。66
法师抱着为佛教、为人间的需要再次出家,以及在此二度出家前即已确定的「建设人间净土」理念,都不是源自其再出家的依止师——「东初老人」,及其道场——「中华佛教文化馆」。那么致使法师建立「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驱策法师再出家的力量来自哪里?根据法师传记,是「于童年曾经出家的缘故」67。也就是说大陆时期的童年沙弥,是让法师在台从戎十年的军旅中,主动地关心整体佛教教育、为中国佛教请命、论青年佛教的重建,以及确定「建设人间净土」的力量根源。68
一、「建设人间净土」的蕴育
(一)法师大陆出家的三个道场概说
1.香火道场——南通狼山广教寺·法聚庵
那么法师的「童年出家」到底蕴育了什么?让他在还俗十年的军旅生涯里,不忘佛教慧命的延续而再出家、闭关、留学、教禅、研究、办教育、说法,并于美国、台湾建立道场,努力地把中国的佛教遍洒世界各地,推动全面教育——「建设人间净土」。根据法师自传——《归程》的记载,法师早期为僧于民国三十二至三十八(1943至1949)之间,也就是十四岁到二十岁的青少年时期。这近六年的出家生活,都在江苏省,活动于三个道场:狼山法聚庵、上海大圣寺、上海静安寺。因此下面就以这三道场为点,再依时间、道场环境、人事、经济等项目,列举重要事情,以检视法师出家生活的概况:
香火道场:广教寺·法聚庵(南通,狼山),6~7人,寺产子孙制。
时间:民国三十二年秋至三十三年十月;民国三十四夏至三十五年春(三十四年秋,回家)。69
环境:狼山大圣,有求必应,在苏北地区,老幼咸知,妇孺皆敬。遍山都是高大壮丽的建筑物,碧绿苍翠的树木,山势很陡,只有步步拾级而上的小路。70
人事:和尚、小和尚(子孙单传)、道人;香客(敬火香)、游客。
出家人不必作苦力,即使小和尚,也不必扫地抹桌子,除了佛前照应香火,便是念书、念课诵。道人在寺院工作,都很忠心,对和尚都很恭敬。71
经济:除了香火(香钱、灯油钱、残香烛),不作经忏,不易找护法,常住不发单银。七个房头,七年一次「山顶当年」72。
民国三十二年(1943)秋至三十三(1944)年,法师出家的这个时间是抗日战争,国军撤退到大后方,虚大师、印老也在四川。而法师出家的江苏南通广教寺·法聚庵,则是日军占领的一个香火道场,为狼山大圣菩萨化区。此道场内外气氛虔诚,环境优美,虽经济生活不十分如法,但当中亦有坚持,没有应赴经忏佛事。早晚生活规律,除忙于出家日常生活事务,尚有书可读,与自修时间。
2.经忏道场——上海大圣寺
民国三十三年(1944)十月,法师被派到法聚庵的上海下院——沪西大圣寺半年(民国三十三年十月至三十四年夏),后再回到狼山(民国三十四年夏至三十五春)。一年不到,又回上海大圣寺正式赶经忏(民国三十五年春至三十六年春):
经忏道场:沪西大圣寺(上海),八~九人,73寺产子孙制。
时间:民国三十三年十月至三十四年夏(半年);民国三十五年春至三十六年春(正式赶经忏,父亲亲自送衣改装。)74
环境:在市区,为抗战期间所筹建。现代化的建筑,机械化的工业,电器化的生活:洋房、电车、汽车、黄包车。75
人事:法聚庵子孙、客师。76
经济:商业化佛事,买下一家殡仪馆经忏权,花式经忏一概回绝。77尔后殡仪馆佛事新增三家,以及寺内、斋主府上。法师离开后,凡有佛事来者不拒,佛事中常应斋主点唱戏曲。78
民国三十四年(1945)抗日战争胜利后,民国三十五年(1946)初法师却正式沦为经忏僧,在沪西大圣寺赶经忏。大圣寺位在现代化热闹、纷扰的都市中。寺院为了生计,流于商业化、世俗化的经忏生活。因此出家人除了经忏应赴外,就是应赴经忏,已无书可读,遑论自修时间。79
3.蜕变道场——上海静安佛学院
法师正式赶经忏一年后,就到上海静安寺的佛学院就读近两年多(民国三十六年至三十八年),最后因国共内战失败(民国三十八年),还俗从军:
佛学院:静安寺佛学院(上海,静安寺),学僧有三十多至五十多人。80寺产十方制。81
时间:民国三十六年至三十八年(民国三十七秋,母病危,回家十五天)82;民国三十八年五月,还俗从军。从军前夕,在上海见俗家亲人,托其大哥向乃父告假,当天向师长告假。83
环境:上海唯一的古寺,位于市区中心,规模如普通寺院,但有讲堂,然而寺产纠纷严重。84
人事:执事、茶房、教师、学僧。85
经济:出租摊贩(庙会香期)、象征性的土地租金、主要是经忏佛事。86
生活:读书、经忏、校外参学、办刊物。87民国三十七年学院试办两年结束,之后分为研究班、普通班。88
上海静安佛学院的成立,是虚大师抗日战争胜利后,从四川回到上海,推动此寺改为十方制有关。89上海静安佛学院位在市区中心,环境不够安静。学生参与经忏以维持办学经费,类似工读。然而经忏有定时,生活规律。此一标题以「蜕变」为名,表示静安寺从传统走向改革,而原本应被改革的经忏,转为支持改革的佛学院,两者互为依存。
当时静安佛学院的师资阵容坚强,学科各自独立,却少了综合式的比较。而同学们对问题鲜少兴趣探究,且校方将经忏能力也当作学习成绩的考虑。90
综合上面资料,法师大陆出家的时间正是从抗日战争到国共内战;出家的地方为日军的占领地——狼山;还俗在国军最后的「沦陷」点——上海。而法师活动的三个寺院,依生活特色可说为香火、经忏、蜕变道场(融合经忏的僧学院)。这三种道场的生活方式,彼此之间少有合理的连贯,若有的话,就是香火道场没有收入,也转为经忏;办学没钱,也要靠经忏,而上海就是经忏的大市场。这就是庶民佛教底层的真实面貌。
以要能经历三种道场的条件而言,外在虽有狼山与上海接近的环境,和个人家境清寒的生存条件外。如果国家战乱、动荡不够;内在生命向上不够,则很难在不到六年的出家生活中,有此这般因缘。而这三种不同的道场样貌,便是孕育「人生佛教」、「人间佛教」到「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的土壤。
(二)三个道场与近代佛教三种革新
这三个不同道场的生活、经济特色,正好是虚大师提倡近代中国佛教三种改革的主因,三种改革是:教理改革——「人生佛教」、「人间佛教」,起因于中国特有重鬼的经忏佛教;教制改革——在丛林、寺院内,佛教自办僧教育,起因于清末政治的庙产兴学政策,促使政府变相地「合法」占用寺院;教产改革——将寺产的「子孙私有制」改为「十方公有制」,起因于政府民国四年(1915)实施的「寺庙管理条例」,让腐僧、社会土绅豪劣有机会觊觎、侵占寺产。91
法师出家的道场:狼山的香火道场——「寺产子孙私有制」、「生活易于腐化」;上海大圣寺的经忏道场——僧人把佛事作为谋生工具,度亡不度生。这正是学者所谓衰弱、变质的佛教。虚大师的教理改革「人生佛教」、印老的「人间佛教」、法师的「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因此提出;上海静安寺——是经忏兼香火道场,寺产子孙制,导致政治、地痞流氓介入。而在民国四年(1915)政府实行「管理寺庙条例」时,虚大师就是在静安寺提出「教制」、「教产」、「教理」的佛教三大革命。而且静安寺在民国三十五年(1946)时,得以办佛学院,正就是寺产改为「十方制」后。静安寺的办学,成就法师离开经忏的小庙生活,再受教育,而开启了「复兴中国佛教」的忧患意识。此一忧患意识,推动着法师尔后留学、办学,以具体行动,推展全面教育——「建设人间净土」。
因此以下就随法师出家生活变动的序列,以法师的学习状态、心愿来连贯,而交错转入近代中国佛教兴革之议题、内容与相关背景,以此探索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念的如何蕴育而生。
二、「建设人间净土」的播种——香火道场学习
(一)香火道场
1.传说的狼山——彩绘美梦
圣严法师十四岁到二十岁在大陆出家,后来还俗。法师反省其何以其失去僧人的身分,法师以为十四岁时的出家动机太过浪漫所致:
我十四岁的时候,曾经为我的出家而编织过一个美丽的梦,狼山的环境像画一样的美,像诗一样的可爱……。正因为我是抱着欣赏画与诗的梦想而去狼山的……所以我毕竟没有保住那个出家身分。92
法师为狼山彩绘美梦,不仅是因其年纪小,有许多想象空间:
在我幼稚的想象中,所谓仙境、所谓神仙,一定就像狼山以及狼山上的和尚一样。
而且有其外在的环境使然:
狼山大圣的名声,在苏北的地区,乃是老幼咸知,妇孺皆敬的;在苏北,一提起狼山大圣,无不肃然起敬,他是无病不治的医王,也是无难不济的圣者,更是有求必应的大菩萨。(《归程》页59)
狼山大圣的「感应」是整个苏北妇孺老幼,无不知晓、尊敬的。
加上法师俗家「在狼山脚下不远」的地缘关系:
我的俗家,本来就住在狼山脚下不远的地方,我也出生在那个地方。(《归程》页56)
即使后来法师举家因水患迁移到对岸,他的父母仍恋恋不忘地向法师细述狼山的美:
虽然当我出生的第二年,就因大水灾与大海塌而搬到江南的常熟,但我时常听到父母谈起南通的狼山,那简直同神话一样的迷人。(《归程》页56)
可见狼山是当时所有苏北人的「圣山」、「仙境」。因此他父母的描述在法师童稚的心灵中,为未曾谋面的狼山,勾勒出一幅神话般「迷人」的图画:
遍山都是参天的古木,古木深处,到处都是天宫一样的洞天宅第;那里的和尚,个个都是飘飘欲仙的,甚至他们与人间凡夫的形状也不相同。(《归程》页56)
所以法师十四岁离家上狼山时,是满怀着期待、兴奋、毫不畏惧、没有离愁的心情:
好像我这次离家出家,就是去上天堂。(《归程》页48)
到了山上乍见的景物,更令法师咋咋称奇,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惊艳:
山脚下,巍峨的殿宇;遍山都是高大壮丽的建筑物;得仰起头来,才能见到佛面的大佛像……
遍山都是碧绿苍翠的树木,在树荫丛中到处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红墙绿瓦。……从未见过这么多房子的宅第。(《归程》页49)
一切的一切,让年幼的法师感觉「仿佛是去天堂」,并欢喜地想着住下来:
这一切,都使我神往。我想,我也就要住在这里了。(《归程》页49)
因此日后的法师以「编织美梦」来解释他的出家动机,并归咎为失去僧籍的原由。这是法师用自己的观点诠释自己的想法与遭遇,但若以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根源来探究,那么这个「像画一样的美,像诗一样可爱」的狼山,正是播种「建设人间净土」种子的地方。
因为狼山除了美以外,还有内外交融成片的虔诚气氛:「狼山是大圣菩萨的驻锡地,充满着菩萨灵显的事迹,为苏北老幼咸知,妇孺皆敬」;「小沙弥撞叩幽冥锺,唱拜『南无九华山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悦耳韵律,超尘脱俗,发人深省」;「有令人动容的『敬火香』,虔敬香客为还愿求福与忏罪而来,烈日当空,光头跣脚、背负香袋、手敲木鱼,朝山礼拜称诵菩萨名号」。
此外,「香火鼎盛」的狼山,使得寺院有财力,请「道人在寺院任事」,而这些道人「对成年和尚的老爷到小和尚,一律都很恭敬」93。因此除生活杂役外,出家人不必做苦力。寺方也有能力请老师来到寺里,为刚出家学习的法师授课。因而开启了法师「尽我自己所能,读懂、读通佛经用来告诉他人」的心愿。此外法师在其不能背诵佛经的因缘下,得其师长教诲,生起惭愧、忏悔心,精进地在「巍峨的殿宇」,「大佛像」前,观想、礼拜观音菩萨,以乞求忆持能力,并得感应。94因此奠定了法师成为宗教家的基础。
2.被反省的狼山——衰弱佛教
这样以「香火」为主的道场,为何又是法师在其《学思历程》一书,指为近代佛教衰弱的原因:
大的寺院靠山林和农地的租收维持,小的乡村和城市的寺院,就靠香火、经忏和信徒的应酬交际来维持。……寺院的经营,不是为了教化社会……,(所以)也就没有人来培养弘法的人才。95
因为寺院靠香火生活,导致「疏于教化社会,不培养人才」,而法师十四岁出家的狼山,正是以「香火」维生:
狼山给我一个第一印象是山好高、人好多、香火好盛,和尚们也就很忙。因为那是一香火道场……。96
有关香火道场,印老民国十八年(二十四岁)准备要出家时,根本就不考虑:
我一直生活在五十几华里的小天地里(浙江省海宁县),在这一区域内,没有庄严的寺院,没有著名的法师。有的是香火道场,有的是经忏应赴。我从经论得来的有限知识,不相信佛法就是这样的,我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出家。97
因为对一个想上进的僧人而言,香火道场是容易使人堕落的:
佛教界有一句老话:「名山脚下无高僧」。因为一成香火兴盛的名山,香客与游客来多了,经济也多了,僧众每缺少勤苦为道的精神,容易腐化。98
关于僧众的「腐化」方面,清末民初张謇对香火道场的狼山,描写如下:
南通狼山相传是大势至菩萨的道场,寺庙极多,香火极盛,管庙的住持很多,都是俗不可耐的酒肉和尚,内中识字的很少,更不用说懂得经典了。99
然而到了民国三十二(1943)年法师上山时,狼山「酒肉和尚」这一情形已不见。不过法师还是亲身遇到,老和尚以「常住不发单银,零用全靠自己」的缘故,善意地教小和尚偷香钱。以及寺方在香客能谅解,环境不得已的情况下,将信徒供上的香烛,撤下熄灭后,再运下山去卖。这些从团体到个人,「看似不合法」的经济生活,在现实上却有情非得已的因缘。100
(二)出家学习
1.出家因缘——家贫、音声佛事
这种印老不以为是出家的理想场所——香火道场,为何法师会到那里出家?那是穷人家父母,为栽培年幼孩子,能做的最好选择。法师母亲见法师有读书之质,家无读书之资,以致辍学在家,故对着想把法师引介到寺院当和尚的邻居说:
我家很穷,子女也不算少,所以我想把他送掉。……我也舍不得送掉。……这孩子身体很单薄,读书倒很用功,只是他投错人家,我家培养他不起。将来他长大时,……也无法给他娶得起媳妇,看样子,他只有去做和尚了。101
母亲的决定,获得法师童稚地欣然同意:
母亲跟着便以开玩笑的口吻问我:「保康,你想做和尚吗?」「当然想做。」(《归程》页45)
法师「当然想做!」这么肯定地回答,让人不免要问: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和尚」?原来法师早因接触乡间热闹的经忏佛事,而生过欣羡之心:
我们乡间,除了佛教和道教,没有别的教,故在一年之中,总要看到好多次的和尚和道士,比如死了人啦、做七啦、做周年啦、做冥寿啦,尤其每年一度的七月普度。小孩子喜欢看热闹,小孩子的模仿心与好奇心也很强。所以我也常想:能做和尚、道士,该多好呢?(《归程》页44)
可见当时普及在一般乡井小民的佛教,就是经忏佛教,而「经忏」就是出家人的「本业」。
然而法师这么地容易接受,也有其家庭背景:
我的母亲加入了乡间的观音会,每年三次法会,由会员轮流着在各人家里做,……在我家里也做过几次法会,她们不请出家人,唱念都由她们自己来。母亲不识字,不会念经,只是跟着念圣号,也叫我们家里人都跟着念。……我的大哥二哥与二姊,都是理教会的会员,二姊曾带我去参加过一次法会,除了念经之外,还听讲道。(《归程》页43)
据法师追忆,这「观音会」是佛、道不分的「理教」。但可确定的是佛教混入民间宗教,以音声佛事,让中国广大文盲的农民、村妇、小孩都可参与,而且法会气氛好的让法师没事时也在模仿:
那时我还小,不懂什么信仰不信仰,只觉得那种场面的气氛很好,故在平时顽皮,曾用大张的白纸,画上一尊佛像(其实只是鬼画符,什么也不像),贴在壁上,然后学着念经的样子,喃喃地自说自话。(《归程》页44)
最后那位来带法师上山的居士,对着还在犹豫、后悔的母亲,用十分张力的说词,把狼山和尚形容成「财神」、「钱山下来」般的富有:
狼山的和尚是财神,从狼山下来的和尚,等于是从钱山下来的,还怕没有衣服穿?(《归程》页46)
如此抚平了法师的父母因尚未与山上和尚见过面,就把法师送去的不安,以及没钱让法师穿象样衣服上山的愁困。于是法师的父母终于点了头:
的确,狼山的富名,在南通境内可谓尽人皆知,狼山的香火盛,收入也多。因此,父母同意了。(《归程》页46)
2.出家生活——独立、平实、尊重差异
法师到了环境优美、殿宇壮丽、气氛虔敬、香火鼎盛的子孙寺院——狼山,学的不是经忏,102而是出家人的基本生活。法师日后处理出家生活杂役的能力与观念,就是那时候奠定的:
我必须要做一个小沙弥须做的事,除了早晚课诵,撞钟击鼓,还要清洁环境、打扫庭院、整理厨厕,乃至于种菜烧饭和为老僧们洗衣服、倒夜壶。103
由于身体力行的生活,促使法师建立了出家人独立、平实的基本生活态度与观念:
学会了「凡事自己做」、「工作无贵贱」的能力和观念。104
在寺院生活的事务中尽心、尽力,让法师在师长的引导下,体验到生命的个体差异,而自我肯定:
师公为次日即将举行的洒净仪式,命我摘三枝同样的柳枝,每枝含叶三片。第一次摘回,师公认为不同;第二次带回大柳枝让其师公挑,结果挨骂;第三次我认真对照找寻,发现看似相同,但仔细一看,仍有些差异,因此空手而回,结果师公并没有骂,却说世上没有存在两件相同的事物。次日法会,我欲取用原来摘回的柳枝时,猛然发现柳枝全都干枯,不能使用。师公并没因此生气,反而说:世上每件事物都无常。105
这种「世上没有两件存在两件相同的事物」之认识,尔后在法师二度出家闭关时,面对众人期许为圣、为贤的情况下,逼得法师甚感困惑时,106狼山那采柳的领悟——「世上没有存在两件相同的事物」,让法师以同样的逻辑——「在古圣先贤之中,相近的当然有,相同的则绝对没有」,决定做自己:
人各有其高低与轻重不等的根机或资秉,人只能使自己学成圣贤,绝不可能学成相同于他人的圣贤,除非是成了佛,即使是佛与佛的福德智慧,是平等的,但也不是一样的。故在古圣先贤之中,相近的当然有,相同的则绝对没有。(《太虚大师评传》页26;《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六册《评介·励行》)
这个决定,促成了法师以自己的特质,造就了今天的圣严法师:
我决定那一个也不学,只学释迦牟尼佛,学不好,没关系,我还是圣严,不至于落个四不像,今天我所走的路是如此。(《拈花微笑》页90《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四辑第五册)
3.出家立志——信心、承担;愿景、弘化
(1)礼拜观音有感,信心、承担力产生
法师刚出家的活,如前所述,除了杂役外,还有殿堂课诵:「我必须要做一个小沙弥须做的事,除了早晚课诵,撞钟击鼓,……」早晚课诵的内容就是厚厚一本的《禅门日诵》,需要熟背。由于法师记不住,他的师父说他:「业障很重,应发大愿心去忏悔。去拜观音菩萨去。」并跟他讲宋朝永明延寿禅师修法华忏,梦观音菩萨以甘露灌其口,便得无碍辩才的感应事迹,要他每曰早晚至少拜两百拜。法师于是每天晚上拜五百拜,隔天趁大家起床前,再拜五百拜,边拜边作观想……107 拜了约三个月,有一天忽然感觉到通体清凉舒适,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同了。头脑变得明澈清楚,记忆力增强,学习能力增进,背诵再不是难题了。108因此我对厚厚的一本《禅门日诵》在数月间就背熟了,当时连我自己也有点意外地吃惊。109
法师比他师父教的早晚两百拜,各多了三百拜。法师没有因此,要求常住减少「杂役」,或不随众作息。这样发心地忏悔、礼拜,终于让他有了感应。
然而这种宗教经验是否适得其反,让法师「自我」膨胀,变为菩萨的代言人,如灵媒、化身之类的,或自以为有「境界」,要求人家肯定、尊重?
从此深信观音菩萨的慈悲加被。更重要的是在心底引生了某种承担佛法的责任感。110
没有,法师没有「自我」膨胀。法师不仅从中建立起对观音菩萨的信心,甚至多了另一种力量——「承担」佛法。这份对观音菩萨的信心,让法师在尔后自我实践,全面承担地推动佛法,遇到重大转折处,每每会虔诚地祈求菩萨,而往往都「柳暗花明」,让人不禁叹言「世间所有一切灯,最初成就菩提者」之语不虚!此一感应的信心,生起的承担促使法师在其往后的学习、修行、弘化的路上,勇往直前,锲而不舍。
(2)启发「人间净土」愿景,发愿弘化
这一「承担」佛法的力量,它的方向、作用如何归趣、落实?法师在狼山当沙弥的生活,除了上面提到的「生活杂役」、「课诵」外,还有「读书」:
狼山用许多道人工作,出家人不必作苦力,即使小和尚,也不必扫地抹桌子,除了佛前照应香火,便是念书、念课诵。111
师父、师公、师祖、师曾祖的……督导功课,同时还为我请了两位老师。112
狼山的香火,使寺院可以「用许多道人工作」,使法师「除了佛前照应香火,便是念书、念课诵」。使师长得以有时间亲自督导,甚至还有能力请两位老师,来寺里教小沙弥的法师《禅门日诵》、《四书》、《五经》。
由于这两位老师的讲解,开启了法师以「实用」为学的基础:
两位老师不仅教我唱诵和背诵,也解释所有功课的内容。这使我知道了佛经不仅仅是拿来诵给亡灵听做为超度之用,其实应该是用来讲给我们人类大众听。孔孟之道可以治世,佛教的义理及其方法可以化世。若能,而照着去做的。互为表里,一定可以实现世界大同或人间净土的局面。(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8)
想来两位老师当是以入世的角度,阐释传统的《禅门日诵》,使法师原以经忏是出家的本业,有了转变。并对佛法的济世功能,生起了无比的信心与愿景——「人间净土」。
这一愿景,让法师心中涌出不可扼抑的愿力:
尽我自己所能,读懂、读通佛经用来告诉他人。113
就是当能讲经说法的出家人,「尽己能」地通达佛法,使人人能解、能行。因此从礼拜观音菩萨产生「承担佛法」的责任感,经过读书、理解,化为具体的方向与愿力,也就是法师日后以具像语言所呈述的——「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
我们将法师这些过程,对照之前所引的虚大师自述其心行,那种为法、为世、为人的「豪情」,不得不让人有异曲同工之叹:
少壮的我,曾有拨一代之乱而致全世界于治的雄图,期以人的菩萨心行(无我、大悲、六度、十善),造成人间净土……非以徒厌世间独求解脱也!114
而且法师「知道了佛经不仅仅是拿来诵给亡灵听,做为超度之用,其实应该是用来讲给我们人类大众听,而照着去做的。」的认识,就是「人生佛教」的精神:
度死奉事鬼神,改资生服务人群。(《太虚大师年谱》页254)
但当时对年幼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的启蒙,并不是直接来自太虚大师,或其直属学生。
由于法师当时年幼,对于印老以「人间」为「六道」之中,为避免佛教「魔、梵、天化」,故提倡「人间佛教」的理论,尚未认知,更谈不上理解。而且法师在俗时,对佛教的认识,是「度亡」的经忏佛教,因此从上课老师得到的启发,是对先前「经忏」佛教的反省、修正。所以法师当是受对治「度亡」的「人生佛教」精神间接影响。
(三)近代佛教兴革余痕
1.狼山的转变
前文述及法师的师父,对法师讲永明延寿禅师修法华忏,夜梦观音菩萨的感应事迹,当不是刻意翻书宣讲,而是顺手拈来的教诲;还有「师父、师公、师祖、师曾祖的……督导功课」;「同时还为我请了两位老师」。这无不让人感受到寺院是有「文风」,且注重教育。此一场景,与清末民初大力建设南通的张謇(1853~1926),所描写的狼山和尚——「俗不可耐的酒肉和尚,内中识字的很少,更不用说懂得经典了。」已大不相同。
又香火鼎盛的狼山,虽「用许多道人工作,出家人不必作苦力,即使小和尚,也不必扫地抹桌子」,但寺院对法师当沙弥的生活教育,却不曾疏忽——「早晚课诵,撞钟击鼓,还要清洁环境、打扫庭院、整理厨厕,乃至于种菜烧饭和为老僧们洗衣服、倒夜壶。」这情形也与印老民国十八年(1929)在其家乡所见的香火道场——「香客与游客来多了,经济也多了,僧众每缺少勤苦为道的精神,容易腐化。」不竟然一样。
而法师入寺一年不到的时间,因听讲课,改变了「经忏」为出家目地的观点,立志当法师,以「人间净土」为愿景,弘扬佛法。当时为法师讲解的两位老师,「一位是出家法师」,「一位是居士,曾在狼山出家,考取秀才后还俗」115。所以法师上山时,狼山的僧侣「已没有不识字的和尚了」116,且「多半是读过几年书」的。他们也是法师所谓佛经「应该是用来讲给我们人类听」的现身说法者。
2.转变的因缘
狼山能有这些改变,与清末民初提倡实业、教育救国,以建设南通,养活好几百万人,使南通看不到当时国际城市所谓「美国的妓女、欧洲的醉汉、中国的乞丐」的街影,让外国企业家惊为「中国的人间天堂」117,使「南通的教育和建设称全国模范」(《归程》页63)、「中国近代第一城」118。故为《中国百名人传》以黄帝为始,以其为末119而他却曾痛批狼山僧众为「太恶俗」、「俗不可耐的酒肉和尚」的清末最后一位状元——「张謇(张季直1853~1962)」有关。120
张季直本不信佛,因清末中日海战失败,主张废科举、设学校,认为「求国之强,当先教育」,以响应「庙产兴学」,选定南通千佛寺作为校址,创办全国第一所师范学校——「民立(私立)通州师范学校」121。故而虚大师这么说:
按张先生与武进蒋维乔等,在清季毁寺提产兴学校甚多。(《归程》页63)
而法师在《归程》中说张先生以狼山在南通,而有所照拂:
南通既受其惠,狼山自不例外。(《归程》页61)
以张季直先生整体、全面建设南通的大儒、实业家,当不至于把苏北最有名,又在其家乡南通的狼山弃而不顾。但后来能站在护持佛教的立场建设,是因为观音菩萨的感应:
张先生以夫人祷子观音岩,晚年得子,亦由是崇佛。(《归程》页64)
张夫人到狼山观音岩,对有求必应的观音菩萨乞子而满愿,让他这位大儒老来得子,这在「宗祠」、「传宗接代」的儒文化中,是何等的意义!张謇因此信佛:
至是渐信佛教,对南通各刹稍有修复。(《归程》页63)
南通的寺院也才有修复,当然包括与其感应有成的狼山观音岩。
3.转变的方向
这位注重教育、实业,讲效率、改革、实力,造福乡里、社会,扬名国际的张謇,虽由感应信佛,却没有走向「求神问卜」、「放光加持」的道路。反而企图以兴革教育、文化、改革寺院子孙制,来护持狼山的僧众、道场,因此在写给他弟弟的信中这么说:
狼山观音院可臻精洁胜处,而和尚太恶俗,欲求勤朴诚净之僧,或居士主之。狼山亦拟仿焦山例为改一丛林做模范,但如何措手未定,故尚不宣示意见,须计定再说,若弘一、太虚能为之,亦大好事也,试与弘一、太虚言之。122
就制度改革方面,张季直想把造成狼山僧人成为「恶俗」之因的「子孙制」,改为「丛林」,并以江苏焦山定慧寺为榜样。故而考虑邀请太虚、弘一大师来主其事。123
因此张謇在重修对其有感应的狼山观音院落成时(民国八年十一月十日),请到其弟心仪的虚大师到观音院讲《普门品》三天。这位南通百姓尊为「四大人」,外国人以「君临天下」,来形容百姓对他及他家人的爱戴的张季直,当时六十七岁,「一连三日,亲自率领当地的僧俗数百人来听〔三十一岁的〕大师讲《普门品》」124。可见张氏护持之愿诚,125虚大师才学德望更是感人。这对以香火维生的狼山僧众而言,何尝不是创举、再教育!
但在张季直七十四岁往生时,狼山依旧是子孙庙。文化方面,他修复的观音院,收藏了观音菩萨的古文物,「每年逢到观音生日,总开放让人去参观瞻拜」:
院内造了一座三层楼,内中陈列了许多观音像。在画的、绣的当中,有古人的、近代的;在雕刻的当中,有石的、玉的、木的,及其他种种的;各式各样,没有一幅同的、一尊同的。……其中包括有唐代吴道子的、宋代赵孟俯的、「北齐龙门美石之所镌,唐世贞观丹阳善铜之所范」等等的作品。(《归程》页64)
不把寺院当观光事业经营,让寺院生活一切如常,但也不全然封闭,一年开放一次,且选在观音菩萨的生日,以表「敬佛」,「二来是保存胜迹,三来是提倡美术」126。此一做法,就当时而言,可说已具有今日现代以宗教、文化,推动社会教育的远见。
教育建设方面,成立的僧立小学堂,教导山上未来的小和尚,并选了两个可造就的年轻和尚,送去他办的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返山办学。可见他以南通兴教育的成功经验,信佛后,也在狼山推动。就办学而言,一面培植师资,一面成立学堂,是很务实、可行的。然而他是把僧众送去一般的「师范学校」,而不是佛教的师范,致使两位僧青年,回来办学,遭受排挤而还俗;而僧立小学堂,恐怕也是多以世学为主,因而法师上山时,已是山下村童就读的学校,狼山寺院没有将僧童送到那里求学。127
所以张季直亲自为狼山规划、推动的教产改革、文化推动、教育事业,并没有成功。不过其欲导引佛教入世,不与社会脱节的企图心,昭朗可见,可谓开狼山风气之先,为狼山纯粹信仰的香火经营,注入了「人为」的努力。狼山僧众虽排挤以世俗方式办学,但因张氏邀请佛教改革的虚大师,山上讲经说法,竖立典范,促使狼山僧众也注重僧教育。
狼山僧众注重僧教育方面,以法师经验为例,寺院虽没有送小沙弥到学堂,却以私垫方式,请老师到寺院授课,授课内容也与出家生活有关。至于青年僧众,在抗日战争前,则到佛学院求学,或到其他寺院参学。
例如法师的师祖在江南佛学院求过学,此一学院乃民国十八年(1929)太虚大师门下的寄尘法师主办,历时三年;128法师的曾师祖先当海会寺住持,又到上海玉佛寺受记过。狼山的育枚法师是虚大师的学生,是助法师去佛学院读书的贵人,民国十七年(1928)曾到虚大师「闽南佛学院」就读,民国二十一年(1932)毕业,回到狼山。129又曼陀住过金山寺;印老闽南佛学院(民国二十至二十一年)的同学,也有来自狼山。130这些就读的学院多与虚大师有直接、间接关系。
抗日末期出家的圣严法师,观察这些外出参学者回到狼山的情况:有「担任小学老师的,可是还没有一位能够讲经法,并且受到远近欢迎和尊敬的大德法师」131。这也许是佛学院教学问题,或者是抗日战争期间,狼山、上海成了沦陷区,虚大师撤退后方,致使狼山僧人出外参学受阻,132产生学习断层所致。抗日时,虚大师领导僧众(包括印老),随国民政府退到四川,成立「救护队」,推动僧侣受军训,开办「僧伽救护训练班」等。133于沦陷区有办学者,据东老人的记载,只有两个道场,一是上海静安寺,另一是焦山定慧寺。134
而法师出家,正值抗日战争后期,沦陷区的狼山,且正急速地没落,难怪法师有「末代子孙」之叹:
老一代的已经凋零,年轻的一辈也渐入晚景,狼山和尚的水平虽已逐代提高,狼山的盛况却在急速地褪色之中。我,正好赶上,做了狼山的末代子孙!
虚大师对狼山的影响,从法师的资料,外在呈现的是「学院就读、出外参学」,但行动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认同。法师出家时,虚大师在后方,而虚大师在狼山讲经说法时,法师尚未出生。但当时盛况,必成佳话,口耳相传。又外出就学回来者,对虚大师主张「不重死而重生,不重鬼而重人」的「人生佛教」当有理解、讲说。135因而为法师授课的老师,有以「人生佛教」的精神阐释经文,136故启发了年幼的法师,建立「佛经不仅仅是拿来诵给亡灵听做为超度之用,其实应该是用来讲给我们人类大众听」的信念,因而立志当讲经弘化的僧人。甚至影响法师以虚大师讲经说法——「受到远近欢迎和尊敬的大德法师」的角度,观察狼山外出参学回来的学习成果。
因此从虚大师影响狼山的关系看,法师在狼山孕育的「建设人间净土」信念,志于弘化的愿力,当是受虚大师,及其「人生佛教」间接地启发。虚大师以「人」为主的「人生佛教」理念早于民国五年(1916)开始讲说,尔后相关主题不曾间断,而「即人成佛的真现实论」之终极理念是于民国二十七年(1938)提出,期间经过复辟、北伐到抗日,一次大战到二次大战。与虚大师同在后方的印老,则继「人生佛教」的「人乘行」,于民国三十年(1941)提出「人间佛教」修正虚大师的「人生佛教」。不过以战争时势、地缘,及印老当时的辈分、名望,纵使抗战胜利后,也未能影响到上海乃至狼山。
(四)以「人」为本的佛教入世理论
1.「人成即佛成」——人乘行
虚大师为革正中国佛教「这一类『鬼本』的谬见,要提出『人本』、『人乘』、『人成即佛成』之即『人生』而『成佛』的『人生佛教』来纠正、显正」137:
此人乘法本源自如来乘,故曰佛教人乘正法。……乃以现今人伦之习惯风俗性情为质地,以佛教人乘正法为准绳,使咸纳乎人道之正轨尔。138
依虚大师的说明,佛教分为人乘、天乘、声闻乘、缘觉乘、如来乘。139至于「人乘」如何紧接「如来乘」,这可从虚大师诠释佛陀修道发心动机来看:
释迦修道之二种动机,乃纯为解决生生相残以生的生活,如何转为不相残以生的生活之大乘大悲心所激发,而求无上遍正觉以为之解决也。……生活问题解决,则死等问题自然解决。140
佛陀因大悲心之激发,而求得、证得的「无上遍正觉」,虚大师认为是「如来藏」。此一「如来藏」虚大师说是人心清净的根源,依此而行的「菩萨乘」,是人道的根本:
持世者修罗,生存者地狱、饿鬼、畜生,其高者则厌人弃世而独进乎天。嗟嗟!人道几希乎息矣!吾侪何心,乃独皈三宝尊,发四誓愿,以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之道倡乎!盖将以示如来藏,清人心之源;弘菩萨乘,正人道之本也!141
「人道」(意同「人间」)的「菩萨乘」即是「人乘法」,可救治好斗的政权所有者(持世者),以及生活在其下如地狱、饿鬼、畜生般的人,和不愿共业、同流而独善其身者(如独觉、小乘等)。
此「人道」为主的菩萨乘法,虚大师认为不是如梁漱溟所说的改造,142反而是把佛教的真面目,释迦出世的本怀给发挥了出来:143
人乘法,原是佛教直接佛乘的主要基础,即是佛乘习所成种的修行信心位。……此因释迦出世的本怀……俾由修行信心进趣人生究竟之佛乘。144
此一释迦出世的本怀,大师举《华严》、《法华》为经证:
见于《华严》、《法华》,其始原欲为世人显示一一人生等事实三真相(遍觉的、律法的、调和的),俾由修行信心进趣人生究竟之佛乘。145
但这由人生「修行信心」直趋佛乘的「人乘法」,却蔽于印度、时代等因素,所以佛才说示天乘、声闻乘、独觉乘解脱之道。146
此一「人乘法」为「人乘」直达「佛乘」:
由「人的菩萨位」入「超人的菩萨位」,及进至「佛的菩萨位」,所谓经历的皆菩萨位,故不需经历天与声闻、独觉之三阶段。147
意思就是由「人」而「菩萨行」到「成佛」,不必经过天、声闻、独觉乘三个阶段。
2.「人成即佛成」三阶段——「人生佛学」三义
但在当今时代如何由「人」而「菩萨行」到「成佛」?虚大师提出了「人生佛学」的三种含义说明。大师首先举出现代人是以当前的人生为主——「现实的人生化」,为了适应这一趋势,佛法应该先帮助人类的生存能够发展——「人类生存发达」:
(1)佛法虽无间生死存亡,而以适应现代人之现实的人生化故,当以求人类生存发达为中心。148
第二项是现代人的生活、活动方式是以团体组织为主——「组织的群众化」,所以当今的佛法应该阐扬广度众生的菩萨道——「大悲大智普为群众的大乘法」:
(2)佛法虽亦容无我的个人解脱之小乘佛学,今以适应现代人生之组织的群众化故,当以大悲大智普为群众之大乘法为中心。149
第三项是现代人凡事讲究科学证据、逻辑次第、可观察实验——「重征验、重秩序、重证据」,所以应该弘扬教义、修行有次第可循的成佛法门——「圆渐大乘」:
(3)大乘佛法,虽为令一切有情皆成佛之究竟圆满法,然大乘有圆渐、圆顿之别,今以重征验、重秩序、重证据之现代科学化故,当以圆渐的大乘法为中心。150
把这「人生佛学」三义比照前述「人」、「菩萨」、「佛」三阶段,就可以了解「人生佛学」三义就是这三阶段的修学方向与重点说明。
换句话说就是「人」的阶段应该修持「五戒、十善」以发达人类的生存;「菩萨」的阶段,则是在现代的团体组织中,以大悲、大智的心,修行「六度、四摄」来广度众生,「历十信而登初住,由此经十住、十行、十回向修菩萨行,则为集福智资粮之菩萨」151;再依总摄整体佛法的「四现实观」次第修观,通达个人「成佛」的阶段。152此外并透过具体的「世界教育」、「社会经济」、「国际政治」的方式,来实践全人类的真自由。此一从个人到全体人类,从平凡的人到成佛的开展,就是虚大师所谓「发达人生即证佛身」、「淑善人间即严佛土」之「人成即佛成」的「真现实」153。也是所谓末法时期,依人身修行菩萨道的「人乘行」154。
太虚大师依据释迦佛出世的本怀与所悟,以开放的心胸、眼光,欲谋全体人类具体的幸福,为建设世界性的佛教,振兴中国佛教之衰,顺应、导引时代思潮,归结佛道有五乘,而立足于「人乘」,撷取中国佛学之精华——如来藏、圆觉,对治中国以鬼为重的经忏佛教,反省佛教适应印度独善——声闻、天乘——的不合时宜,故开演「人乘行」的「人生佛教」,以完善人格,圆满人间。
除了「圆渐」「历十信而……十行、十回向」、「四现实观」等菩萨、成佛的理论部分,未被法师所接受外,这从「个人」到「群体」的「人乘行」,是圣严法师推动「建设人间净土」的最主要方向,其精神可见于法师各种推广「建设人间净土」的讲说与各种环保运动。又虚大师以「世界教育」、「社会经济」、「国际政治」欲图实践全人类的真自由,虽然不是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的方法,但以佛化教育,推动于「社会」、「国际」、「世界」之格局,却是法师努力的目标。难怪法师在八十二年(1993)的《学思历程》一书,说是「认同」虚大师「人成即佛成」的主张。155
三、「建设人间净土」的方法——经忏道场启发
(一)法师立志教育——挽救人心
圣严法师在狼山香火道场虽有了难以自抑「尽我自己所能,读懂、读通佛经用来告诉他人」的愿望。但出家后的隔年(民国三十五年)就去了狼山法聚庵在都会城市的上海分院——大圣寺赶经忏:
每天日以继夜地除了为施主家里增福延寿及超荐亡灵而诵经、拜忏、放焰口,再也没有时间让我念书。156
在日以继夜的应付经忏中,法师弘扬佛法的心愿是否就此消弭?或者因此对经忏产生去之而后快的排斥态度?
既然赶了经忏,我也用心学习,……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力,天天跟着「师父们」赶进赶出,往往是日以继夜,夜以继日……157
法师没有逃避,甚至经忏赶到打瞌睡、出洋相,还在赶。158
但是就当经忏僧而言,可在其《归程》见其自白与哭诉。159这段期间正是十五至十六岁青少年发育期,由于出生就病弱,幼年营养不良,加上发育时经忏赶的日夜不休,促使瘦、病、弱是其身体的标志。且「寺里再也没有时间让法师读书,也没有经济能力请老师来教读」。换句话说,法师再度失学。法师在家的时候,九岁入学,十三岁失学,十四岁入学后,学期终了又失学,因而是年到狼山出家,才得以读书。此近一年的学习,又中断。160
战乱、家贫的外缘,使法师失学、出家。出家后的经忏,改变、中断了法师的学习生活。这些促使法师有了进一步的反省:
作佛事的收入与生活所需及寺庙维持,无法平衡。这使我想到,国家和社会的动乱,跟人民生活的安定,有着绝对强烈的互动关系。(《学思历程》页18)
法师了解其走入经忏生活、学习中断,是因为抗战胜利后,国家、社会更乱,人民生活更不安所致。法师因而反省这些之间「强烈的互动关系」源头:
国家社会是由人民组成的,人心浮动,社会则混乱,社会混乱,国家便不安。(《学思历程》页19)
法师体认到外在大环境的问题出在「人心」,因而思维解决此「动乱」的根源:
……要想国泰民安,一定要从挽救人心做起,挽救人心,则需从教育入手。
所谓「人心」的挽救,法师认为当从「教育」。那么怎样的教育内容,与法师所谓的挽救人心有关?
所谓教育,不仅是学校的一般课程,应重视于佛教的信仰,那就是用因果的观念来安慰人心又鼓舞人心,也就是所谓:「欲知过去事,现在受者是;欲知未来事,现在做者是。」使每一个人都能安分守己,尽其在我,努力不懈。既不逃避现实,也不推诿责任,面对着一切的问题,用慈悲、用智慧,来纠正它、改善它。(学思历程)页18)
法师以佛教「因果」观念的建立,可以「安慰、鼓舞」人心。然而知道的人太少了:
由于佛教没有人才去普遍地弘扬,所以知道的人很少,而误解的人很多,不知道用佛教救世、救人的人更多。161
之所以少人知道,都是佛教没有人才去推广所造成。如此,法师由寺院经济难以平衡,是由于国家、社会动乱所致。动乱是因人民生活不安定,生活不安定肇因于「人心」浮动。法师故而提出若有「因果」观念,则「人心」安定,自然能「安分守己,尽其在我,努力不懈」。可是佛教却没有「人才」推广教法,所以法师立志要从「教育」入手,来作育弘化人才。
经忏生活的锤炼,让法师先前弘扬佛法的心愿与国家、社会有了连结的反省,因而坦然地接受赶经忏的苦楚,从不曾向俗家提起。162经忏生活促使法师积极地面对佛教的责任,故为造就更多的弘化人才,以济世、救人,而立志于教育。可见这时法师已能体会、实践佛法,且将众生慧命承担,并从整体佛教着眼,而提出作育弘化人才,以挽救人心。这一信念致使法师今日推动佛教「全面教育」,以落实昔日济世的心愿。
(二)近代经忏反省
1.佛教质变——子孙、经忏
由于法师以教育为志的方向确定,因此再三地要求其师公上人,让他出去读书。隔年后(民国三十六年),法师进入了佛学院就读,结束了「小庙」的经忏生活。163
所谓「小庙」,印老是这么的写着:
近代的「小庙」,在数量上,丛林是不及十分(或百分)之一。「小庙」是家庭一般的子孙继承,子孙当然有权处分。我以为,子孙制的出现,是受了儒家家庭本位文化的影响。徒弟继承师父,也许俗人以为是很合理的,习以为常,而其实是违反佛法的。子孙制与经忏法事的泛滥,为中国佛教没落变质的主要原因!164
这种受儒家影响的寺产子孙制,加上经忏的寺院生活,印老认为正是佛教变质的主因之一。如何变质呢?
佛教中,不但应赴经忏,着重度亡;而且将中国的一些迷信习俗,都引到佛门中来,这完全受了中国「人死为鬼」的恶影响。(印老《佛在人间》页20)
把中国以死为重的习俗,引入佛教,甚至连编佛学辞典的丁福保,都以为信佛先要信鬼。(《佛在人间》页20)
然而到了法师赶经忏的时候,佛教又已经更低于信鬼的层次了。斋主要求作佛事的经忏僧,唱着嘲讽僧人的「小尼姑下山」戏曲后,再把正式的焰口佛事,「像房子失了火」的速度赶完。165这已没有了「信」,那来的「仰」与「敬」的宗教精神呢!这样迷信、扭曲的佛教,再经过列强的殖民洗礼,166当然就被看成对人生无用的「人间的累赘」,僧侣则是「社会的寄生虫」。这对已遭到人祸、天灾的一般民众,当时佛教不仅无力济世,甚至连自己有了教难也已失去自觉、自救的能力。167
2.「人乘行」教理系列
经忏佛教虽是质变的佛教,但就近代佛教兴革的立场而言,可说是孕育了以「人」为本的佛教入世理论,千年奇葩的正法「人生佛教」、「人间佛教」因此华开,「建设人间净土」因而酝酿。但有志弱凡夫的有识份子,无法应用佛法的「因果」、「智慧」、「慈悲」,面对、思考、解决问题,只能从二元对立的模式——接受或反对——中做选择,因而以质变的「经忏佛教」为由,选择「弃佛归儒」。杨惠南〈「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一文论证近代大儒梁漱溟,从「万牛莫挽」地虔诚信仰佛教,尔后改宗儒家,批判佛教。究其原因,是因为民国以来中国佛教的现况,是「丧葬等场合诵经作法事,而获得报酬」,「他们的『剃发』很少是因为信仰,为的只是贫穷……」。168
圣严法师青少年出家因缘,正是杨氏引证的家贫,甚且还为道场的经济,卖命地赶着经忏。但法师却因经忏因缘,促使他反省国家、人民生活、人心安定互为因果的关系,而立定要以佛教「因果」、「智慧」、「慈悲」等教法,来挽救人心的志向。由于这些教法需有人才去推广,法师于是兴起了进一步求学,以济世的愿望。此相较梁漱溟的《唯识述义》序文,说:「假使佛化大兴,中国之乱便无已」,梁氏把佛教视为亡国之教,去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与认知,与法师实是天壤之别。
和梁氏同期面对教难、国难的虚大师,为革新、对治「鬼」、「死」为重的质变、扭曲之中国经忏佛教。正本清源地提出「人」为本,「生」为重的「人生佛教」,以「人乘行」的菩萨道,达成「人成即佛成」的佛教根本真义。印老续此「人乘行」的「人生佛教」,为全面对治中国、印度等,乃至防预未来佛教可能的偏离,再提出「人间佛教」。日后圣严法师为使「人乘行」在「人间」能具体地全面落实,故标举、推动「建设人间净土」。这一切无不源于对经忏佛教深度地反省。
(三)佛教因应抗日后的乱与贫
1.面目全非的佛教
抗战时,法师在俗家乡下,白天时见到、听到日军在当地奸、杀、淫、掳、掠,夜晚则有国人游击队的活跃与强盗的光临。而平常田里一切努力的所得,除了缴租,乡里的保甲长、游击队、和平军也不时地来搜括。169致使法师俗家贫穷到几乎无以为继,但法师家人还是照样勤俭、努力。因此抗日期间,外在这么多「人祸」,法师俗家继续「平常田里一切努力」,可见当时人民生活还在轨道里,「民心」尚称安定,并怀抱希望,以为外来的侵略过后,和平将会到来。
而且法师在抗日战争末期出家时,狼山仍有香火,狼山的日军也不像其在家乡所闻、所见那般残暴、恶劣:
日军到狼山,皆知脱帽行礼与跪拜,日军的官长,也都能够保护佛教的道场,日军不住寺庙,甚至还写了告示送交狼山张贴,告谕日军要保护寺庙,乃至保护山上的树木,这些措施,也是很有效的。所以,虽有日军到了狼山挖掘工事,宁住山下的篷帐,也不住山土的寺庙。(《归程》页77)
所以法师称其出家时,所见的狼山还有「回光返照」的局面:
狼山的全盛时期,我没有看到,当我于民国三十二年(西元一九四三年)秋天上山出家的时候,正值抗战末期,香火已经很差,但我依旧见到了昔时景况的一个回光返照。
然而民国三十四年(1945)抗日刚胜利,带来的不是和平、喜悦,反而是人人自危的恐怖,甚至狼山的出家人,在狼山已无法生存:
昨天还见他上山来玩的人,今天早晨已躺在十字路口的血泊中了;今天见他是有说有笑的人,明天已被「扎」了「粽子」,沉在河沟里了;上午还见了面的人,晚上就被「栽」了「倒葱」。……夜夜凄厉的狗吠、手枪声。……现在,天天有人躺下去,也天天有人失踪了。(《归程》页79)
没有预警的屠杀,不知杀人者是谁?在哪里?以致「大家生活在人人自危的恐怖之中,远道的固然不敢来,附近的也怕外出走动了」。「大圣菩萨的化缘尽了」,「狼山的香火,已经没有了」,「出家人无法生存了」170。
之后,民国三十五年(1946)的狼山,国军军队进驻寺院:
国军连番地驻防,弄得只见军队不见香客,只见兵器不见法物,连门窗、桌椅,都变成了军眷的床铺和伙房的柴火。(《学思历程》页10)
于是逼得「狼山的出家人,多半集中到了上海的两座大圣寺」171赶经忏去。法师就是其中一位。
法师所见的情形,可从印老民国三十五年(1946)底自武昌回到江南,看到南京、上海、杭州的佛教,那「一切无从说起」,难以言喻的「面目全非」,互相为印证:
三十六年与三十七年,……普陀山一切都变了,阅藏楼也变了,其实京、沪、杭一带的佛教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一切都变了,有一切无从说起的感觉。(《平凡的一生》页39)
短短的一段文,超乎想象,令人瞠目结舌,不知从何说起的面目全非,让印老不自禁地重复了四次「一切都变了……也变了……都变了……一切都变了」,无语问苍天的「变」,读来令人唏嘘!悲从中来。
2.虚大师的响应
(1)青年知识僧组党
这一情形,民国三十五年(1946)从后方回到法师赶经忏的大都会——上海的虚大师,又是怎样的感想、反省,与提出解决措施?
十年扫荡妖氛尽,一旦和平庆到来!犹有和平暗礁在,迅行扫荡勿迟回! (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20)
民国三十五年(1946)正月在重庆的虚大师,先觉地指出有「和平暗礁」,也就是「国共倾向和谈,而前途未可乐观」172。此一「暗礁」的现象,当是如同法师狼山所见的情形——「国家和社会动乱」。「动乱」之源,回到上海的虚大师说是「国共局部冲突之严重」,虚大师甚且对政府于收复区的措施表示不满:
国共局部冲突之严重,不满于政府收复区之措施。(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25)
到底是怎样的措施让虚大师不满?以下就以大师说此话的地点——上海静安寺——来检视。
静安寺为了办学,而有寺产之争。民国三十五年(1946)五月六日「静安寺(监院密迦)请虚大师驻锡」。大师「由京抵沪」,「是日,上海佛教界,假静安寺欢迎」,隔日大师「于静安寺接见记者,论及政治」,就说出上面引文中的担忧,和不满时政的话。是年秋天,静安佛学院就正式开办:
对于静安寺的整顿,最大的功臣是密迦与德悟两位法师。德悟原是静安寺子孙派的子孙,他能把静安寺改成十方道场,并请密迦协助,悉意改革……。密迦……极有做事的魄力,学院的规模,几乎是完全出于他的策划而来。(《归程》页128)
密迦、德悟是促成佛学院开办的灵魂人物,尤其是请虚大师来静安寺的密迦。两位法师把寺产变为十方制后办学,这一改革,「并为附近寺产地皮的问题,得罪了许多的人」。没多久,「终于被人以『汉奸和尚』的罪名告下了狱」。之后,佛学院院长白圣长老,也「经常要与流氓斗法、斗智」173。
此一「汉奸和尚」罪名之所以可以成立,是因为「住持德悟、监院密迦为抢救沦陷区失学青年,以及改善僧寺经忏制度,而创设佛学院。」174因而与「伪政府的军政机构有所接触」所致。(《归程》页129)密迦在抗战前就与虚大师有过从,而抗战当时静安学院的开办,正如同民国三十五年(1946),都是虚大师来了静安寺之后。175
类似密迦下狱的情况也发生在法师再度出家的剃度师——东老人——身上。东老人是虚大师闽南佛学院的学生,在虚大师同学——智光长老当住持的镇江丛林焦山定慧寺任教务,抗战时也没随国民政府撤退,甚至克服万难,继续办学:
二十六年抗战发生,该寺遭受日人炮击,损失惨重,遂停课二年,至二十八年又复课。176
胜利后,东老人任住持。焦山山下的万余亩沙田,受地方「士绅」觊觎。民国三十五年(1946)东老为了「万余亩沙田」筑堤而贷款成功:
其时(民国三十五年),焦山万余亩田地皆沙滩涨成,面临长江,若无防水堤,每逢雨季,便易泛滥成灾,而难丰收。其中定慧寺土地居五分之三,故向镇江农民银行贷款筑堤。177
因而引发地方「士绅」以定慧寺能于民国二十八年在伪政府下继续办学,而诬陷东老人「与日寇、汪伪等机关交往深切,以时值肃奸期间,故遭囹圄之灾」178。
虚大师抗日刚胜利以「犹有和平暗礁在」,担心「国共局部冲突之严重」,而呼吁国民政府当「迅行扫荡勿迟回」。但从这两个民国三十五年(1946)佛教发生的案例看,国民政府却在收复区急于对已没有政治威胁的亲日汉奸,秋后算帐——「肃奸」,而且不就事情功过、真相,仅以忠诚意识为主。此一「肃奸」因假「忠心耿耿」的「贪官恶吏、土豪劣绅」之手,以致把不畏艰难、不怕死,以办学护教、卫国的出家人也牵连进去,其他在收复区事业得以持续或生存的人,当更有理由被捉,可见时况之严重。难怪虚大师「不满于政府收复区之措施」。
这种「土劣贪恶」,就虚大师的观察,是「乡村以至都市」,无所不在,任何政党、政治都需透过这些人,以致国家、人民都受其操纵:
中国的国家社会,深深地陷在贪官恶吏、土豪劣绅的操纵中。……朝野各政党,虽都有相当好的政策,和少数正洁的人才,但是从乡村以至都市,充满着土劣贪恶。任何实际的政治,非通过了贪恶土劣不能施行;及至通过了贪恶土劣,任何的主义政策,在实施中,都成了操纵于土劣贪恶的假政治。(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21)
为对治这种「贪官恶吏、土豪劣绅」,虚大师在抗战刚胜利,民国三十五年(1946)一月于后方,就提出:「要中国能够好起来,无论如何,要由无党无派各党各派的公正的知识分子、产业分子,联合教导资助着贫苦劳动工农。」以帮助中国「走上现代国家社会的大路」,如此「现代佛教也随着现代国家社会而涌现」。因而要「无家室之私」,「可为最公正、最强毅的知识分子」的「青年知识僧」组党,「加入公正的知识分子、产业分子、和贫苦劳农联合阵线」,「以土劣贪恶为革命的对象」,「根治、尽绝附于国民背上的土劣贪恶痈疽」,以维护人民、佛教的生存。(《太虚大师年谱》页520-522)
此一组党是虚大师看到佛教传统的「超政,遇政府与社会摧教,易遭破灭」,但佛教若「从政,亦易随政府而倒」。可是当时中国的政治、社会,情势这般恶劣,又「无在家佛徒集团,足以拥护佛教,则僧伽处此,殊堪考虑!」虚大师因而呼吁佛教以问政、「议政而不干治」,来组织「青年知识僧」。但教界「长老缁素,则缄默持重,大多不以为可」;虚大师又因「中国僧伽量之少,质之低,于政治素鲜注意,其难以有为」,所以组党之事就此作罢。(《太虚大师年谱》页528-529)时至今日,教界对政府制定与自己有关的宗教法案,仍没有议事能力,遑论分析利弊,甚至透过民主议政、法治,求得一平等对待空间!
(2)寺僧经济建设
抗战胜利后的政治是个「乱」字,因而虚大师主张「青年知识僧组党」。经济则是个「贫」字,大师担忧「寺僧不能联合开发其经济的源流,则所兴办事业将无力负荷久远」。当时寺院经济困难的情况,可从法师在狼山「无法生存」,民国三十五年(1946)下山到上海从事商业化经忏看出:寺方首先从买下一家殡仪馆经忏权,花式经忏一概回绝;尔后扩展到殡仪馆佛事新增三家,及寺内、斋主府上;最后是凡有佛事来者不拒,并委屈到佛事中常应斋主点唱戏曲(法师民国三十六年离开后)。「业务」之多,接到法师「日以继夜,夜以继日」,连「打瞌睡」还在赶经忏,179可是法师却说:「作佛事的收入与生活所需及寺庙维持,无法平衡。」180
因此民国三十五年(1946)虚大师为因应中国经济之危机,主张「寺僧经济建设」以事生产。由佛教会统筹,佛教各分会、支会、各大寺制定局部计划,依寺院在山乡、城市之不同,从事农、工、商、文化等经营,甚至办理佛教银行,为全国僧寺经济之金融枢机,还有应民众需求办经忏服务。此经忏佛事则由佛教会统一订定法规181。这一全面性的分工、整合的佛教经济计划,若不遭国难,当可负荷佛教兴办教育、服务、慈善等事业,荣景可期。
以上所提出的事业经营,经忏佛事大师不仅多次提及,曾于民国十六年(1927), 付诸行动,于上海设立了「改良经忏」(除去迷妄,扩大内容)的组织——「法苑」,推动社会「佛化教育」,改良宗教习俗,并用以稳定新僧运动的经费基础,不过失败了。182当时大师把「改良经忏」组织的「法苑」设在上海,是因为「适应上海商市的情况」183,可见这是何等的商机!大师此一眼光比抗日战净期间上海的南通商人,发起筹建狼山的法聚庵(法师出家的寺院)下院的经忏道场大圣寺,184早了十年以上。想来静安寺寺产纠纷在抗战末期而至胜利之后的数年里,闹得厉害,185与寺产及位于市中心得地利之便的经忏「经济」或有关。
虚大师为了让寺僧了解、熟悉寺院经营管理,及佛教会行政,是年委请焦山主办「中国佛教会会务人员训练班」,并倡导僧众工读:
同年(民国三十五年),太虚大师飞锡焦山,集九省三市俊彦比丘二百余人于一堂,实施行政工作训练。鉴于时势之推移,僧众极须自力更生,特创办「工读社」,购置织布机等设备,倡导僧众工读。186
此一工读的作风最早见于虚大师同学,焦山定慧寺住持——智光长老,智老在民国二十六年(1937)日寇焚毁定慧寺之后,返乡创设的「福田工读社」187。但这「佛教工厂」的想法,最早可见于虚大师民国四年(1915)的《整理僧伽制度论》。188
所以虚大师因应抗战胜利后,国家社会的「乱」、「贫」,政治主张「青年知识僧组党」;经济提出「寺僧经济建设」,二者并未实际落实。于佛教会会务推动,则举办了「中国佛教会会务人员训练班」。这些主张或会务的推动可说相当地先进,切要于现实。这正是「人生佛教」,所谓透过具体的「(世界)教育」、「(社会)经济」、「(国际)政治」方式,来实践(全)人类的真自由的作略之一。189
而法师民国三十五年(1946)思维解决「动乱」的根源——「人心」,而立志于「佛教教育」,以培养「佛教人才」,「普遍地弘扬佛法」之心愿,雷同于虚大师同年四月底从后方回到南京,隔日于毘卢寺招待记者,所报告「整理佛教计划」中六个项目的几项——「着手计划僧尼普受教育」、「佛教徒应全力宣扬教义,化导人心,改进社会,促进和平」190。因而笔者推测法师当时或已透过文字,不自觉地受到虚大师精神的间接影响。
四、「建设人间净土」的忧患使命——僧教育的未来
民国三十三年(十五岁)圣严法师已有弘扬佛法,以实现世界大同或人间净土的愿景;民四三十五年(十七岁)赶经忏时,对经忏与国难、人心之间互为因果的反省,使弘化济世的愿望,转为以教育培养弘法人才,而实现「人间净土」。因此当法师得知上海静安寺寺产纠纷,十方派占上风,佛学院可以开办时,法师便把读佛学院的想法,告诉他师公,请求外出求学。师长以法师程度太差,考试未必通过,即使录取,也无法听懂为由婉拒。
法师失望之余,每天夜里起来礼拜观世音菩萨。191尔后于狼山曾出外读书,为虚大师学生的育枚法师,192是静安佛学院的教务主任,以「狼山七个房头,只有法聚庵没有出过一个人才」为由,激励他的师公,成就法师出来读书的心愿。193因而在寺里有了接替法师的小和尚,常住终于让法师在佛学院开班半年后(民国三十六年),进入静安寺佛学院当插班生。194
(一)静安学院的经忏办学
现实的静安寺刚好与其寺名相反:
位于市区中心,每天又有佛事,生活很不宁静。195
根据法师叙述:「静安寺一年一度佛诞节的庙会香期不唱戏、供荤腥、游行、发仙方、出签条,纯粹佛教化,香期期间人山人海,通宵达旦,川流不息,所以寺院趁此机会出租摊位。寺里也有长期土地出租,但租金少的可怜,学僧的生活及常住的开支全靠经忏佛事,佛事收入也有限,主要是作佛事时租厅开吊与代办素席」196。由此可以了解寺院是结合了香火与经忏,勉强维持寺院的开销与学院经费。这样的经济方式,寺方如何运作学院?
事实上静安寺并非民国三十五年(1946)才办学,早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抗日时,创设佛学院,就是以经忏维持办学经费。当时寺院「每日不论有无斋主,只轮流诵经一次,以示为斋主超荐,其余时间均为学生授课」。这种改良式的经忏,就是让学生把「诵经」当修行定课,并以此为「斋主超荐」。东初老人认为此不失明智之举,因为不仅对寺方收入无甚影响,且更有益于受课学生。因而东老人赞言「此学院对沦陷区的僧教育可说贡献良多」197,而且是异数之一。因为根据东老人于《中国佛教近代史》的记录,民初以来,以寺院基础创办佛学院,往往因经费短缺而停止,尤其在抗日沦陷区。但静安寺与东老任事的定慧寺却能于沦陷区,办学不断。198
法师就读时,静安寺的经忏办学情形是:学僧每天拜两支香的大悲忏,不论有否佛事等,大家一律参加。不管几堂佛事,也是这么多人,拜这么多忏,而会做佛事的就多些。晚上自修,遇到放焰口便放弃自修。199将此比照民国二十六年(1937)的经忏办学:「不论有无斋主,只轮流诵经一次,以示为斋主超荐」。其时间调配方式类似,就是每天早晚学生以「大悲忏」作为定课,当作齐主的经忏佛事,所以让法师感到「时间安排的很好」200。就人而言,已不是轮流,而是「一律参加」,而且佛事方面改「诵经」为「拜忏」,并多了晚上不定时的「焰口」,甚至学校行持成绩的计算,也把焰口时能否当金刚上师考虑进去。201因此静安寺民国三十五年(1946)的办学,「经忏味」比民国二十六年(1937)时重了些。然而生活上远较其他学院好,「天天都有四菜一汤,常常也有人来打罗汉斋与豆腐斋」。甚至同学们还自行出钱,办了一份刊物《学僧天地》202。
加重经忏佛事或与佛学院主其事者有关,因为不像入狱德悟、密迦在抗战时早期的作为。而妙然法师虽然也是学院的开发元勋,但他是从泰州被请到「上海」来的「外客」,所以在德悟入狱后,寺政由白圣长老全权代理来看,203或不是妙然。
就教产改革,虚大师以教产十方制当作改革原则,对寺院经济的经营方式则诸多权宜。如前述民国三十五年(1946)再度提出经忏佛事,或新出的织布工读,乃至银行经营等方法。204圣严法师于教产方面比较重视经营方式,对子孙与十方制的教产制度,则少有论述。经忏佛事,法师于社会推动佛教的联合祭奠、婚礼、祝寿等,有虚大师「法苑」之影响,然而法师则纯粹作为修行或社会佛化教育的一环,205并不以此来筹措办学经费。至于教育经费来源,法师则于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住军中时,提出劝募方法,今日法鼓山的教育经费则透过此劝募方式运作。
(二)静安寺佛学院的学习
1.困学中闻思基础的建立
静安寺佛学院学僧除了早晚大悲忏,或晚上临时的焰口外,其余时间就是自修、学习课业,学院内佛学有:《八识规矩颂》、《大乘起信论》、《梵网经菩萨戒本》;《印度佛教史》、《八宗纲要》等。其他有「精神讲话」(白圣)、国文、英文、数学等,206师资阵容相当坚强。207校外方面有听讲大座,如听圆瑛讲《楞严经》、南亭讲《法华经》;课外活动有游览名胜、春季旅行等。
上述提到的佛学课程,大大不同于法师在狼山听讲,而能理解的《禅门日诵》、《四书》、《五经》,208或读诵的《阿弥陀经》、《妙法莲华经》、《金刚经》。209当时法师又刚从经忏生活转为学僧,入学又比同学晚半年,且年纪最小,他的学习情况会如何呢?
希望看懂、看通佛法,结果进了佛学院,大有望洋兴叹,不知从何着手。
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法师说是来自于对论典的学习陌生:
经过大师们消化、组织、发挥之后,思辩性、理论性的论典,以及有许多梵文音译的特定佛学名相论著,就很难在很短的时间之中理解吸收了!210
除论典、梵文音译名相不熟外,还有不适应老师「生硬、呆板」的教学,与使用的地方语言:
圆明法师讲《八识规矩颂》……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上课时令人望而生畏,……名相讲解得这么生硬、呆板,……让人听了摸不着边际,如入五裹雾中。
圆明法师的语言如臬话;南亭法师的泰州话;白圣法师的湖北话,我都不能完全听懂。211
这些学习障碍,让法师上课如坐针毡,几乎天天想要退学。212这样的困境,法师如何克服?
上课除了用心的听,也不放弃黑板上的每一个字,下课了之后,乃至到了晚上自修,便整理笔记,不懂的便请教老同学。213
法师以用心听讲、整理笔记、请教同学,来解决听课障碍。
听课障碍解决,法师对课程彼此之间的差异,仍不知其由,备感疑惑:214
为什么同源自印度的释迦牟尼佛的想法,竟然会出现这么多的观点?《八识规矩颂》的唯识思想,《大乘起信论》的如来藏思想有何不同?中国的八大宗派之间有何同异?215这些问题是因为各科只有分别介绍,没有综合比较,及历史思想背景说明,造成学生无法理解之间差异的原由。216
面对这样疑惑,法师曾请教同学,但同学们不认为有必要面对,因为同学的认知是,只要老师怎么教,就怎么学,能「苟且沿袭」就够了。这样错误的学习态度,是无知于「问题意识」正是教育独立思考的先决条件,独立思考是教育的重要目的之一,也就是佛法「思」。佛教的「闻」绝不仅是顺着讲者、书者的「语意」去「附合」,把「迎合」作者、讲者当「了解」,再「自圆其说」一番当「思辨」。所以法师这时已有了闻、思的基础——问题意识,可惜没有解决方法。因此法师在佛学院的学习,绝不仅是如其后来所言的「佛学基础」罢了。但是让人奇怪的是,当时法师怎么没有请教于老师,是不是法师觉得这些老师也未必能解决他的问题?
此外,为了专心地学习,法师除了忙于功课,根本不理外在的纷争:
纵然静安寺的新闻经常见报,则甚少留意;甚至连常住的纷争,也很少注意,要开会、签字、举手等等,一切均听招呼。其中玩的什么把戏,从来不加过问。217
以这种漠然的态度对待外在的人事环境,就今日现代的教育理念来看,恐怕不被认同,因为当今的训练是两者兼顾。
2.人格典范的竖立
然而法师之所以如此,乃是法师当时已了解,佛陀与高僧大德都不是以经忏弘扬佛法,以经忏维持出家人的学习经费:
当时,我已知道释迦牟尼佛和中国历代高僧大德们,都不是以经忏弘扬佛法,而是用佛教教义和佛经中的义理来指导社会、摄受信众、普化人间。于是我便发愿一定要好好读书,深入佛法智慧大海。
218
佛陀与高僧大德都是用佛教教义、义理来摄众、化众、度众。所以法师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地在课业上用功,以期深入法海、教义。这一态度正是法师民国三十二年(1943)在狼山听老师讲课,而得启发——「尽我自己所能,读懂、读通佛经」的愿力实践,以便将来「告诉他人」。
这时法师对经忏已从另一个面向来反省——「佛陀与高僧大德」的行谊。这样的反省,代表着法师已开始塑立心中出家人的形象,作为自我勉励、学习的目标,当然最终的典范是「佛陀」。这也象征着法师自有的僧格开始建立。也就是说即使在学院不得不有经忏的情况下,仍能以「佛陀、高僧大德」自我期许,以避开位于市中心,每天有佛事,生活无法严格管理,难以如律之「近朱者赤」的影响。
用理想、伟人自许、自勉,使不耽溺于环境的「护念」,在民国三十八年(1949)法师军装换僧装前的几个小时,也如是作意:「为国家民族留一分气节,是为衰微的佛教争一分光荣」,因而用「伯夷、叔齐」的「大忠义、大节操」,宁死也不丧失志节来自勉,所以取了一个要「张大」伯夷、叔齐「采薇」的「张采薇」俗名。219可见法师当时除了用功学院的课程外,也读了历史的课外书籍,并留意于人格的陶冶,且能适时、适地的,随顺环境来自我教育。这种「自护念」的心行,也正是法师现今提倡「建设人间净土」的「心灵环保」写照呢!
3.忧患意识的觉醒
以上法师这些学习,都是在「僧教育仍未见出可资乐观的希望来!出家人到底应该怎么办?」的忧患意识下进行的。因为法师民国三十六年(1947)春刚入学,虚大师在同年三月上海玉佛寺圆寂,法师与静安学院师生全体由玉佛寺送大师遗体至海潮寺火化,在回去的路上,法师心里悲痛地想着:
大师为僧教育奔走一生,僧教育仍未见出可资乐观的希望来!出家人到底应该怎么办?220
法师因虚大师的往生而忧虑着「僧教育」、「出家人」的未来,这又何尝不是虚大师心中永远的痛。因为是年正月,印老由后方回到上海时,在玉佛寺礼见的虚大师是「有说不完的不如意事,心情沉重」221。
虚大师从清末、民国成立、袁世凯改制、北伐、抗日、国共和谈,大师一直陪着、带领着中国佛教从颠沛、困顿中求新生,面对时势变化,其触角、判断是敏锐的,反应、措施更随着经验、见识的增长,越发精准。大师一切的一切,终其一生所系念,推动,无不是以「僧制」——「僧教育」为核心而出发:
志在整理僧伽制度,行在瑜伽菩萨戒本。斯志斯行,余盖决定于民四之冬,而迄今持之弗渝者也。222
因而在其逝世前三日,讲的就是与僧制有关的「菩萨学处」223。可想而知,大师的「心情沉重」,当是见及佛教在「中国经济、政治尚无一确定之趋向」下,224以致如同法师所见:「僧教育仍未见出可资乐观的希望来!」而「心情沉重」。
法师担忧的未来,来年就发生了。「民国三十七年春后开始,学僧的情绪,渐渐散漫了」,因为如前所述各科自说自话,没有综合比较,不构成体系的学习,学僧已清楚所学「无法成为讲经说法的法师」,而且在国共内乱的局势下,「即使能够讲经说法,也不会有人请你」。甚至平常大家赖以为生的经忏生活,也可预料难以见容于未来社会。于是,有人还俗去读一般世俗学校或做工。甚至是年七月首届学僧毕业时,法师就看着一位同学,把才拿到的毕业证书,当场撕毁。看着剎时,「出家人到底该怎么办?」「僧教育的未来在哪里?」的忧念,痛彻地再从法师内心唤出。隔天,那位同学就打包行李去当兵。225
法师看到的是期待后的绝望,被撕毁的不是证书,而是对「教育」的希望!问题是在时代的变动中,学院教育如何前瞻地适时、适地调整,把佛法延续下来?这一切因应,随着学僧的精神领袖——虚大师的圆寂,而消失。教界大德已无一人能为僧众图谋、规划全体的适应方案了!
虽然法师当时以学识、经验没有能力提出任何意见,但以生命经验换来的悲痛,已转化为忧患中国佛教兴亡的力量,让他在军旅的生涯中,就提出了佛教整体教育的看法,一直到再度出家、入关时,还难以自抑地热心论述佛教教育蓝图。尔后法师走出关房,在阮囊羞涩,一片反对的声浪中,毅然还到日本留学,这都是法师在佛学院被唤醒的忧患意识,产生的力量,促使法师以中国佛教兴衰为己任,以提升佛教教育为信念,不能自己地勇往直前。226
法师民国三十七年(1948)七月毕业时,学业成绩终于拿了第一名(因年纪小以及作经忏时不能戴毗卢帽,所以毕业证书上只列为第三)227,但就佛学的学习心得,法师自己说「成绩单只能说明我对功课已经下了一番生吞活咽的死工夫而已,是食而不化」228,还无法成为真正讲经说法的法师。229
我们客观地来看静安佛学院的学习,既不是传统「讲大座」——以一部大经呈现一个宗派的整个教义架构。也不是继杨仁山以世界性佛学教育办学,注重国际语言、经典文献等方法,230而予以比较、研究。再就所谓学贵器识,开拓眼界而言,静安学院实不能与汉藏教理院相比,因为汉藏教理院曾有最能思辨的印老,西藏学习回来的法尊,锡兰归国的慧松,还有日本回来的墨禅,以及最具世界前瞻眼光的虚大师等。231这是中国式的国际佛教格局!不是殖民式的国际佛教!
然而就深植于庶民的中国佛教传统信仰,处于群众活动频繁的都会中心来看,静安佛学院的办学,能从旧有体制内发出力量,一改儒家化的子孙制,又不从外植入「资金」,而自给自足地以经忏维持办学,是有其可贵、非常之处,象征着僵化的传统寺院,已开始渐渐活化、转化,并以传统独立、坚毅的精神,自行地运转。
因而法师今创设的法鼓山佛教教育,虽有同虚大师的办学方向,以世界国际的眼光着眼,大不同于昔日就学的静安佛学院,可是法师不舍传统寺院道风,兼以佛事接众之融合,当有静安佛学院的身影。而且法师今日的佛学基础,法师称是当时在静安佛学院打下的基础,因而至今法师仍念念不忘静安寺的一切。232
4.学僧公共空间的参与
法师「生吞活咽」的课业学习,虽自谦为「蹩脚生」,却也在同学们民国三十七年(1948)自行创刊的《学僧天地》发表过三篇文章。以学僧立场自办刊物,静安佛学院可说创风气之先,同时也收其他学院投稿,促使上海玉佛寺、焦山定慧寺的学僧也随之自办刊物。这些刊物或许对佛法教义探索帮助不大,然而联络、促进了京沪各学院同学之间的感情。可惜局势关系,只办六期就停止了。
此就刊物本身,似乎意义不大。但这是一种新气象,没有域于一寺、一学院、一个权威,在自主、自动、自然、平行的关系下,因为文稿互投,「以文会友」,无意间地把学僧彼此的「公共空间」营造了出来。这让人想起虚大师民国三十五年(1946)本要以「青年知识僧」组党,之所以没有成功的主因,当是缺少这种各个佛学院学僧——「青年知识僧」——相互参与的「公共空间」。而不仅仅是从上而下,那些「非青年」的「长老缁素」,「大多不以为可」的态度。
只可惜此一气象尚未形成气候,大陆就佛灭。事实上,刊物只是个媒介而已,能形成这样的风气,是因为在「十方制」寺院的体制下办学,入学的学僧既不属于一寺、一师所有,又是来自各地不同道场的学僧,且同在学习阶段,让学僧无法只在乎一寺,或一己之立场,而自然、不自觉地直接面对、关心同侪与整体佛教,所形成的「公共领域」。
这种力量,在民国三十七年(1948)下半年,局势危乱,教界、学院师长自行离去,无暇顾及学僧时,就发挥了同濡以沫的效用:
一家佛学院的同学,老早就给我们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要我们大家踊跃从军,说是卫教报国的最后关头到了,并说孙立人将军在台湾训练新军,孙将军也欢迎我们僧青年去加入新军的阵营。我们把那封信贴在布告栏里,大家围着看。(《归程》页140)
张贴在布告栏,告诉他们在乱世如何抉择的一封信,不是大德、师长写的,是一个佛学院学僧写给另一佛学院的学僧。当时法师仍然犹豫,尚未接受信中的建议——从军到台湾。然而不管意见是否可取,至少不是「自扫门前雪」,或「各师其主」、「各自飞」的门户心态。
以上是从法师的角度来看静安寺佛学院。下面则以近代佛教兴革的历史背景检视静安寺的意义。
(三)近代佛教兴革的静安寺含义
1.忧患悲愿的承转地——静安寺
静安寺根据圣严法师的记载,是一个三国已有的古寺,他的背景没有狼山大圣菩萨的道场感应事迹多,也没有真实的古迹可资欣赏与凭吊。仅仅是在上海市区中心,于寺产纠纷闹着不可开交的一个普通寺院而已。233
但从虚大师开创中国佛教改革的路线来看,静安寺曾是中国佛教内部,第一次自行组成最高社团组织——前中国佛教会——「中华佛教总会」的总部;是为清末民初佛教领袖——总会会长——八指头陀(寄禅,虚大师最敬重的师长)234追悼会的地方;是启动虚大师舍命救教的愿心,而愤倡现代中国佛教三大改革的初啼地;是奠定圣严法师佛学基础,开启闻、思之门的所在;是将法师在广教寺、大圣寺所发的心愿,转入虚大师兴革佛教的路线,点燃法师忧患中国佛教兴亡意识,促使法师一肩挑起佛教教育的使命道场。
这些事都是在静安寺发生,法师的部分,已如前述,其余事件的主轴在寺产。寺产对外是紧扣着政府宗教政策、政治轮替、国家兴衰,对内又与僧人的生计、僧教育的推展相互依存。因此相较之前面香火的狼山广教寺、经忏的大圣寺、蜕变中的静安寺已有了近代佛教改革的实际运作出现。
2.新、旧派合作的象征——静安佛学院
静安佛学院的成立,前文述及开创者之一监院密迦,与虚大师曾有过从,235而且不管抗日期间或胜利后的静安佛学院开办,都是在虚大师来访以后,因此圣严法师说此学院「与虚大师学派有关」是可成立,236这也可从学院的教务主任,就是虚大师的学生育枚法师,以及老师群有许多是虚大师的第二代得证。237但在住持与密迦被陷入狱,圆瑛法师(1978~1953)的高足——白圣法师(1904~1989)全权代理寺务,以及圆瑛早在抗日前(民国二十三年)因上海市政府介入,被票选为该寺十方丛林住持一事来看,似乎又不全然是「与虚大师学派有关」。
民国二十三年(1934),圆瑛「再三谦辞」静安寺的遴选住持,且以「寺产纠纷过久,不欲冒然入寺」。圆瑛这样地退怯,虽与此寺多年兴讼有关,但多少可能受其光绪三十四年(1909),因「某寺寺产纠纷,……而被拘禁于县衙」238事件影响。然从民国三十五年(1946)住持德悟、监院密迦因寺产「十方」、「子孙」制之争而下狱来看,圆瑛当时的多虑、谦辞,不是没有道理。
太虚与圆瑛各代表当时佛教的两大主流,一为进步,一为保守,本相互对立,而其子弟前后出现在「静安寺」,像这样的人事,以中国佛教近代史的轨迹来看,或有其意义。似乎象征佛教的进步派与保守派对立多时后,在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的静安寺是合作的。239而且有趣的现象是,民国三十六年(1947)静安寺的师生,在台湾又多与「中国佛教会」有关,如佛学院院长白圣长老、妙然法师与学生了中法师。240其实静安寺与「佛教会」,和中国现代兴革是有着历史渊源。以下就以「静安寺」为点,与寺产有关的国家法令为轴,检视静安寺与近代佛教改革中的关系。
3.佛教兴革的缘起、源地——中国佛教会前身、总部静安寺
(1)「僧教育会」成立——清末政府「庙产兴学」
寄老倡「僧教育会」自办僧学;虚大师入「祇洹精舍」学习
今日「中国佛教会」的前身「中华佛教总会」的会址就是设在静安寺。「中华佛教总会」成立的基础,就是清末各省、县依法各自成立的「僧教育会」241。「僧教育会」是因张之洞一八九八年提议「庙产兴学」242,致使浙江诸多寺院求「日僧」保护,八指头陀寄禅闻之甚感辱国、辱教,于是力倡自办僧学,所兴起的合法组织。243
虚大师、圆瑛、栖云于西元一九O八年协助寄禅宁波的「僧教育会」,此为虚大师从事佛教运动的开始。244次年(1909)虚大师与栖云就学于杨仁山以世界眼光所办的学院——「祇洹精舍」,学院仅办一年而辍。245大师入学较晚,才读半年,精舍就因经费困难停办。同学中有仁山、智光(东初老人传法的师父)、梅光羲、欧阳渐等。246这批学生,就是圣严法师所谓中兴近代中国佛教功臣。247
「僧教育会」成立之初,各省、县互不隶属。尔后进一步结合,是因清末最后一年(1911)推行地方自治,造成各地占寺夺产的情势更加严重,佛教各界才会集上海,共推寄老到北京请愿。虚大师当时就替代寄老拟写请愿保护,及改革振兴佛教计划书,且预备随侍寄老入京,后来因为铁路风潮没有成行。248
(2)「中华佛教总会」筹立——新、旧教育组织整合
寄老组「中华佛教总会」;虚大师创「佛教协进会」
接着武昌起义,新募的军人,大多驻扎在寺院、道观,乡里豪士逼迫出家人出钱或当兵,寄禅正苦无对策护教时,南京政府适时成立,于是民国元年(1912)一月寄禅到了上海,改组各省、县「僧教育会」,筹备创立「中华佛教总会」249。
虚大师当时也因各地掠夺寺产风波,为图「新中国新佛教之建设」,「以佛教寺产,办佛教公共事业」,创立「佛教协进会」于南京,以联合全国僧青年从事改革佛教运动,同时推举寄禅为会长。
250可见寄禅是新、旧僧的精神领袖。
虚大师就读祇洹精舍时的同学仁山,为「金山寺改办僧学堂」一事,早已到了南京。虚大师以「……办僧学(佛教大学)亦自为其(佛教协进会)(办佛教公共事业)中的一事」,因而得到同学仁山响应「佛教协进会」。但仁山以有同学数十人在镇江(智光长老也在其中),所以极力请大师到金山寺开成立会。此一成立会发生了近代有名的「大闹金山」事件。251
同年四月寄老以「佛教团体宜合一,不宜歧异,理应服从多数之公意,牺牲一部分主张」为由,252请虚大师将「佛教协进会」一起并入「中华佛教总会」。因此以寄老为主的「中华佛教总会」融合了新、旧团体,共同在上海开成立会,总部就设在静安寺,其他各「僧教育会」则为支部,北京设机关部。因而「中华佛教总会」为中国佛教内部,第一次自行组成的全国佛教社团的最高组织。253
从上述可以看到民国刚成立,佛教僧界新的组织型态相继产生,而重点都是在如何运用传统寺院的资产来办僧教育。254这一开始原本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延续清末丛林寺院的「僧教育会」而整合的「中华佛教总会」;另一路线则是从杨仁山学院出来的青年学僧所策划的「佛教协进会」。后者又可分为全面性改革的虚大师,另一者则是仅将传统「丛林改为僧学堂」(或佛教大学)的仁山、智光等法师。
所以总部在静安寺的「中华佛教总会」,是新、旧团体各自整合后的再整合:清末旧组织——各省、县平行的「僧教育会」整合;民国新团体——祇洹精舍同学的虚大师、仁山等之整合。然后再新、旧合一。
(3)「中华佛教总会」合法——「管理寺庙条令」暂停
A.会长寄老殉教
民国二年(1913),由于南京政府孙总统让位给袁世凯,以致「中华佛教总会」必须北上,才可取得政府批准,成为合法团体。当时湖南、云南、安徽等省又不断发生掠夺寺产,于是会长奇禅在各方催促下,毅然北上,与袁世凯政府沟通,期以奠定「中华佛教总会」的合法地位。
此一「中华佛教总会」在法律上之所以能成立,可说是会长寄禅用性命换来的:
偕道阶见礼俗司长杜某,而杜某方下令调查僧产,分别官私诸目,既见、据约法诘难之。又以令中有布施为公,募化为私语。和尚谓:在檀那为布施,在僧人即为募化,界说不明,龂龂与辩。杜某语塞无以对,词色转厉,意在恫吓,乃愤然而出。……悒甚!甫下车,即胸膈作痛……明日……已作吉祥卧示寂。……京沪各报,皆传其生平事,力攻杜某,因之官私公产令无形消灭,毁夺案既得转机,新改定佛教总会章程,亦经国务院审定,以大总统命令颁行各省。一年来佛教得以稍安者,食和尚一死之赐也。
255
引文的意思是:寄老由道阶法师陪同见政府官员——「杜某」时,恰巧遇上这位「杜某」官员下令要调查寺产,官员把寺产用公、私来分类,意图占领。以信徒布施的部分计为公,出家人化缘的部分归为私。但寄老反驳说:这样的界定不清楚,同样一笔钱,以信徒的身分说是布施,出家人的身分称为化募。这位官员自知理亏,无法答辩,巧夺寺产师出无名,因而恼差成怒,疾言厉色,予以恐吓。寄老愤然离去。……寄老心情甚为郁卒,才下车,即胸痛……隔日一早已见其圆寂。寄老往生造成南京、上海媒体群起攻之,北京政府才重新改订佛教总会章程,以大总统命令颁行各省,因此以政治法令来强夺全国寺产一事,才有转机。所以说「中华佛教总会」的法律地位,是拜会长寄禅性命之赐 。
B.虚大师革命之声初啼
「中华佛教总会」会长——八指头陀寄禅是虚大师的戒和尚,虚大师当时得以受到传统丛林最好的「禅」、「教」教育,是得自寄老的提携。256寄老是最爱护,也是对虚大师寄予最深期望的师长。
257虚大师于法门师匠,也独折心于寄老。258
因此虚大师从清末(西元1908年)开始就一直协助寄禅推动的「僧教育会」。所以寄老为教而死,虚大师之悲凄可知。
259虚大师故而痛愤民国初成,佛教因长久过于衰弱,致使比一般弱势者,遭遇更多的政治迫害,导致寄禅殉教。260因而痛定思痛,于是在「中华佛教总会」的本部——上海静安寺——八指头陀的追悼会上,演说了三种革命以抒悲愤:「佛教宜革命有三:一组织革命,二财产革命,三学理革命。」261同年(民国二年)「中华佛教总会」在上海静安寺举行成立大会。262内务部公布「寺庙管理暂行规则」,规定任何人皆不得强占寺院财产。263
(4)「中华佛教总会」消失——「管理寺庙条令」实施
A.虚大师确立僧制重整志向
但民国四年(1915)十月,政府却撤销了「中华佛教总会」,「规定寺庙财产由住持管理,不得抵押或处分。遇有公益事业之必要,及地方之许可,不在此限。并有寺庙住持违反管理之义务,或有不遵守僧道清规,情节重大者由当地长官训诫,或予撤退等规定。」「因而开启了地方官吏与土豪劣绅互相勾结兼并庙产之路。」264
就是这个「管理寺庙条令」激发了闭关中的虚大师,根据「教理史」,以重整佛教制度为目的,而写了《整理僧伽制度论》265。民国十三年(1924)虚大师说其志向就是这时候确立:
志在整理僧伽制度,行在瑜伽菩萨戒本。斯志斯行,余盖决定于民四之冬,而迄今持之弗渝者也。266
此一僧伽制度(教制)改革可说是虚大师终其一生的使命,自其立志以来,虽为适应时局多有修正,但他图谋佛教自强,促使政府废此「条令」,以让僧众自主、自组地统一僧团,267故而不停地致力于建僧、兴教、济世等理论、运动、事业之各种努力。268虚大师力行此志,可说至死不渝,这可从其最后三日仍讲说「菩萨学处」269,得以证知。有关建僧的教制方面,今之法鼓山「建设人间净土」的诸项措施与此「菩萨学处」有诸多相应之处。270
B.「管理寺庙条今」受害之例——静安寺
民国四年(1915)政府撤销了「中华佛教总会」,实行「管理寺庙条令」的同时,静安寺的寺产马上就出了问题:
民国四年该寺住持正生没后,其徒六根继任,后以不守戒规,荡用寺产,被当地士绅林稚周等控于上海县公署,及江苏省督军省长公署,撤退在案。(释圣严《归程》页126)
这一指控,一看就知道「当地士绅」,仗此管理寺庙法源,以诬告的方式控制寺产。
直到民国十一年(1922)上海佛教界与政府单位开始企图将静安寺改为「十方丛林」,此一努力直到民国三十六年(1947)以前,都是从外部发起:
民国十一年冬,由沪山诸山代表会议,决定将该寺恢复为十方丛林,并经江苏省公署核准在案。
民国二十二年十二月十四日,上海市政府吴市长铁城,见于该寺制度纠纷未决,影响社会至大,遂以第7994号训令上海市佛教会……召集上海诸山代表,公举道行高尚之僧为该寺住持。
民国二十三年……票选圆瑛法师为静安寺住持。而圆瑛法师再三谦辞。(释圣严《归程》页127)
到了民国三十五(三十六)年(1946〔1947〕)年才由寺院内部运作,且由佛教会主持,配合市政府法令,静安寺才将子孙制改为「十方丛林」:
当时住持六根徒孙德悟,函请律师致函佛教会,自愿将该寺改为十方丛林。佛教会以改制选贤之举,既出于住持、全体僧众之请,亦有市政府法令根据,于是在该寺召请诸山长老、护法居士、寺中全体僧众,举行会议,一致决定该寺为永久十方丛林。271
由上可知,这是从寺院内部开始作用后,使得佛教会、市政府的法令力量才有了着力点。但据圣严法师的看法这只是基本、表面问题的解决,外人无法得知此公文后面的「大文章」272。
不过相较于前文述及法师出家的子孙庙「狼山」,张季直想藉由外在力量改为丛林,却毫无进展可言,静安寺的改革虽不是佛门大事,但以建寺久远,又为前佛教会总部,会长寄禅追悼会的所在,虚大师佛教三大改革初啼之地,以及位居上海市中心的角度而言,这是相当地「惊天地」,难怪「住持」与「监院」最后(民国三十五年)都被陷害入狱。273静安寺改革时的「狼山」,中共新四军正从事恐怖、血腥报复,人人处于自危中;274不久狼山为国军驻扎,毁寺扰众,275搞得举山只剩老弱,泰半沦落到上海来赶经忏。276这一切无不与「庙产兴学」、「管理寺庙条例」有关,让政府、流氓、军队得以「合法」侵占寺产。
可见从民国二年(1913),寄禅为「管理寺庙条例」「愤逝」,致使大师在静安寺悲倡「三种改革」;民国四年(1915)此「条例」实施时,大师决心「整僧建制」,经过三、四十年的努力,佛教仍然还不如一般平民,任意为「暴民」所鱼肉。但想要从衰弱到自强而济世的路,仅靠几位大菩萨肝脑涂地,而不是整体佛教一起努力、合作,岂可抵挡那漫天覆地的「政治共业」!
由静安寺寺产一例可知,寺院财产制度——子孙或十方制;寺院教育制度——佛学院;政府宗教法令——管理寺庙条例等,三个环扣枢纽就是「寺产」,这三者若不结合处理,在当时是无法成就佛教的人间事业。结合处理后,下狱的下狱,与流氓缠斗的缠斗,为什么?就是这个「条例」有太多空间,让有心者能顺法取夺。
难怪虚大师推动「人生佛教」以「人乘行」趣入「佛乘」的同时,对教产、教制一并提出兴革方案,到最后入寂前一年,甚至提出佛教的政治、经济因应,以期佛教不靠政党也能直接自己保护自己,维持僧教育等事业费用,以永续经营。教产部分如前述静安寺一例,将「家庭一般的子孙继承,子孙当然有权处分」的产权,改为十方僧众公有。这「子孙」是包括了「剃度派」、「法派」277。教制则办理僧伽教育等各种佛教事业,如静安寺的静安佛学院(虽不尽人意)278。然而佛教的政治、经济方案,提出过晚,没有成功,但以经忏办学一事,静安寺早于抗日期间运作,甚至可说是典范。这一切无不是「人乘行」的改革精神,已经实际在传统寺院产生作用。
(四)学院离散
1.每下愈况
民国三十七年(1948)七月静安佛学院首届学僧毕业后,大部分学僧无处可去,因此院方分为研究、普通班,继续办学。下半年,「有好几个佛学院关门,好几处的学僧也到了静安寺」,可见局势更为险恶。学院为了应变战乱,「有佛事的做佛事,没有佛事的,便学习手工艺,把原先的教务处,改成了工作场,……请了一个织袜匠,专教学僧织袜子。」279这样的调适,并不是民国三十五年(1946)虚大师在焦山办训练所,倡导的一般工厂式的「工读」,因为学僧是发现学无所用后,以「弃学」的心情,「象征性的上几堂课」。既不是「工读」,更谈不上教育。
民国三十四年(1945)抗日末期,法师在狼山的寺院,单靠「香火」就足以维持,还可请道人工作,老师来上课;抗战刚胜利,竟无法在狼山立足,而不得不到上海赶「经忏」;国共「和谈」,佛学院靠经忏得以办教育、办刊物;国共「和谈」破局,国军败退,则改学「编袜子」。一路下来,从「香火」的虔敬,到「经忏」的应赴,到没有一丝宗教气息的「编袜子」。宗教气息越弱,战乱越烈,亦或是战乱越烈,宗教气息越弱?不管何者,现实是佛教在中国的生存空间,每下愈况。
这里不禁令人质疑「中国」文化的精神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从中国传到日本的佛教,以日本对中国、世界挑起战争的那份野心,竟能对由中国传去的佛教保有敬意、信心与虔诚。而「中国」在受到外强的侵略下,还这么努力地自己摧毁自己的精神信仰!本以为清末以儒学为主的文化,提出「庙产兴学」就算了;到了国民政府毁坏之力道,更甚于前朝,这是何等的想法,让中国人这么勇于破坏?难怪民国三十五年(1946)虚大师为政府不能在中日战争前,力谋「谐和」而扼腕: 二十余年来,佛教为拘于理学窠臼之中国本位文化者,凭藉美国路线之基督福音者所扼抑,处境日艰。大师于国民政府领导者,于执政之初,未能高瞻远瞩,求中日之协和,谋以东方文化,复兴全亚民族,招来东方文化、亚洲民族之大苦难,每不胜其感慨!
以国家意识型态来看,佛教随着中国近代政治文化:先儒家文化非宗教的本位意识,转入基督教二元对立,唯一真神的排他意识,衔接了共产无神论的社会阶级斗争意识。从文化对立、宗教对立到社会对立。也就是说,政治从文化排斥佛教,另一宗教排斥佛教,进而由社会排斥佛教,最后政治透过社会阶层,促使上下相互排斥;意思就是,经由政治参与意识对立的人,从文化人到信仰者到老百姓,越来越普及。如此对立的意识,从财产巧取合理化,到政权抢夺正当化,到最后以对立意识控制社会、人心,直到整个完全封锁、掌控,终至国难、教亡!
这就是错误思维,让人心邪恶的力量有了理由,恣意迫害所对立的人、事、物,让佛教、人性受到的灾难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大陆佛灭。而佛教的缘起、空性、因果等思想,原本可化解人类对立的思考,建立平等无私且万象森罗的人生观、多元化的世界观,使人类井然有序、丰富且和平地悠然生活。然而佛教却因长期衰弱,导致没有人才能普及化度世人、消弭对立意识型态,终至自救无能,遑论救世。
2.群龙无首
民国三十七年(1948)下半年开始,静安寺如同狼山,被国军进驻了,「先是联动总部的一个补给单位,接着是团管区司令部。」280也就是说国共「和谈」的结果,后方变成前线,国军节节撤退。因而在寺院可看到「常有一批一批的新兵,由各地抓来的、抽来的、或是卖壮丁来的,都集运到上海,再候船只转到前方去」。所以「有眼光的人,都知道国民党军队大势已去,故也做着应变的准备」。学院院长白圣长老,先前得罪地痞流氓,故偕同妙然法师同往台北,顶下十普寺后,虽曾回静安寺,然不久,又走了。接着学院老师与教界长老、年长学长,一个个的走了。281这些师长自顾不暇,无力念及学僧。此一情形相较虚大师抗日期间,能随国民政府以团队的方式撤退后方,一撤退后就召开「中国佛学会」、「中国佛教会临时办事处」组织僧众,282更显示出教界群龙无首,组织散漫到无以自救,甚且没有与政府沟通的能力、管道。
民国三十七年(1948)底,「南京撤退,杭州一失,上海成了陆上孤岛,交通只剩了水道与空道」,「上海的人往广州、香港、台湾,乡下的人却又源源不绝地往上海涌进来」,所以上海是国军力守的最后城市。然而民国三十八年(1949)上海「昏天黑地的大动乱也开始了」,学院「老师与学僧,来的来,走的走,一切失去了常态,也就无所谓分班不分班了。同时,学僧也很少上课了,大家都在为着即将来临的战祸担心」。接而有其他学院的同学来信鼓励从军「卫教报国」,静安寺大门口挂有台湾新僧的生活照,招收青年志愿军。
3.不再回头
法师因收到已到台湾的守成法师,愿意代办入境手续的信,所以没有考虑从军来台。因需自购船票,法师回去向其师公、曾师祖开口帮忙,他们却说:
这个年头,往哪里逃也是一样。如果静安寺解散了,你可以回来住。283
当时局势较之民国三十五年(1946)虚大师于静安寺记者会的忧虑,更加恶劣,而法师的师长面对「昏天黑地的大动乱」,仍有这种偏安的想法,实在令人诧异。由于对未来没有觉知,遑论因应,更不必谈予以法师护持。284而法师也没考虑过回「小庙」,可见法师无法再以「赶经忏」当作出家人的「本业」。
从这里也可了解虚大师的佛教改革难以成功,不是没道理,连同在上海的「小庙」,且曾外出参学的僧众,都无法真正受其影响,那广大乡下的僧众、人民,就更不必说了。这种上无法达及政府,下无法触及「小庙」、广大民众的改革运动,就像没脚的章鱼,处处窒碍难行。凡是不能普及的运动,就不能成功。如果大师当时能从民间底层,组织像法师家人那种「纯朴善良」,而占广大中国多数的农民、小老百姓,相信那由上而下的决策方向,结合由下而上的群众力量,「人生佛教」当不会只是「少数大心凡夫」的信仰。285
就此而论,今日台湾佛教所显现蓬勃的气象,正是在民主社会的基础下,由下而上,以寺院为中心,组织民间力量参与所致。而不是仅以少数僧众为主的佛教会所造就。然而倘若佛教会能整合寺院、僧众,推动属于整体佛教的公共事业或活动,那由佛教会、寺院、信众到社会,当能连成脉络,如此当今佛教资源的运用,会更有效率,对社会的贡献,则不仅于此。惟独当今的教界少了虚大师那种以整体佛教考量、胸襟且能运筹帷幄的领袖,纵然有,也未必能被整体新、旧僧众接受。也就是说,现今佛教,如头部小而各只脚都强壮有力的章鱼,各脚以为彼此取得协调,会让自己消失或缩小,因而每只脚都各自大力挥舞,抵消整体佛教前进的力量。
4.换上军装
民国三十八年(1949)上海市民开始动员训练,静安佛学院学生都有接受军事教育资格,法师是第一批其中的一位。这应该是法师青少年成长以来,首次接受团队教育。只不过这次的经验为何,无法由法师的著作得知。但可确定的是,法师自此比较、思考了两个政治体:
列宁曾经说过:「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所以我对中共不存幻想。国民政府的军队虽然毁了狼山,但没有用思想政策来取缔宗教。跟着国民党跑,还有一线希望。(释圣严《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44) 法师从思想的角度,选择了国民党。此外,法师再观察当了兵的同学情况,加上身边同学的催促,因而决定选择当兵,离开将为共产党所控制的大陆:
我们的同学之中,已有几个人……脱下了僧装,……他们虽是新兵,……行动很自由,……他们的心境,要比我们平静得多。……因此有一位同学对我说:「常进,你去当兵我也去。」就这样,我真的决定当兵了。(《归程》页143)
法师站在佛教的立场,以思想、信念抉择适合佛法生存的环境——「思想自由」,再观察现实情况——「已当兵的同学,行动自由,心境平静」。之后,再做个人的决定——「当兵」,然后再赋予这个决定一个有理想与希望的理由:
为了苦难的国家,为了垂危的佛教,为了个人的安全,我必须采取这一当兵的措施。(《归程》页147)
这种方式,让法师下一步有了努力的方向与着力点:
要「张大」伯夷、叔齐「采薇」于首阳山的大忠义、大节操的伟大精神。(《归程》页148) 这就是「安身立命」过程的最佳范本。这样的思考、抉择方式,让人对法师在佛学院的学习产生了一种肯定与信心。因为在关键时刻,能将所学用来判断、选择,用理想、希望来自我期许,这虽不是纯粹佛学的部分,但却是检验教育失败、成功的基本原则,后来也证明法师的选择是对的。
没有思考的佛学,那是僵化的佛教;没有修证经验的佛法,是没有生命的佛教。就狭隘的修行定义,法师当学僧的时代,并无斩获。286依广义的修行而言,法师因逢虚大师舍报、茶毗,而生起了忧患意识,面临国难教亡的悲痛,转为用生命承担僧教育的未来,与传续众生慧业的使命,则是成功的。这可从法师日后为图「复兴中国佛教」,开展、落实佛教的全面教育——「建设人间净土」,可得而证知。
5.幸运的末班——大陆佛教兴革落幕
当法师准备离开大陆,还俗从军,前往台湾,去向留守的林光法师告假时,287林光法师就法师的人格特质,勉励他说:
以你求学的精神,去做你要做的事,你会成功的。288
法师的「求学精神」是那种「锲而不舍」,全力以赴。不管法师是在香火、经忏或学僧的任一身分,甚至来台后的任一角色扮演,此一精神贯穿法师一切所行、所推动的佛教事业,如同法师初出家法名「常进」——「常精进」一般。
在法师换上军装前,即舍去出家法名「释常进」,以《诗经》「采薇」的忠、义气节自勉,另取「张采薇」当俗名,289作为这一段预估一年顶多三年的从军生涯,得以「安心立命的落脚点」290。民国三十八年(1949)五月十九日,法师搭上(也许是)最后一班的轮船,离开大陆。291
法师离开静安寺、上海的此时此景,让人想起就在这静安寺——八指头陀追悼会的地方,开启了虚大师悲倡佛教三大改革的序幕,掀起了一波波近代中国大陆佛教的兴革,随着船舰的离港,消失、落幕了。狼山的出家,法师曾自称是「狼山」的末代子孙;静安寺的学僧生涯正是搭上僧教育的最后列车;这次的从军来台,又何尝不是末班轮船呢!
就是这三个末班,让法师有了传统道场的基础学习,有了进入黑暗罪恶的经忏生涯,以及体验近代佛教兴革的蜕变,并结合着对僧教寄望的殒落、国家战乱的死别所唤醒的忧患意识。如此混成了生命的沃土,蕴育狼山圣地播下的「建设人间净土」种子,经由僧俗变装,使养晦韬光,随着末班轮船,运载到自由宝岛,蓄能待发,以备发芽、茁壮。
第四节 结论
一、「建设人间净土」的外缘内因与教育路线
(一)「建设人间净土」的圆熟外缘——东老
本文「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沿革」的探讨里,「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在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l958)有「美化人生以达理想社会」、「慈悲的圆满表现」、「抛弃了所有乃至可能的痛苦」等不同用语表达。这些论述的文字,并没有提及虚大师、东老、印老之名。当时法师仍在军中,尚未二度出家,与此相关的文章则投稿在东老人的《人生》杂志。
民国六十七年(1978)「复兴中国佛教」、七十八年(1989)「建设人间净土」、八十二年(1993)「回归佛陀本怀、人间化佛教」、八十五年(1996)「推动落实人间佛教」,也都是「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理念的不同说法。当中杨仁山、虚大师、东老、印老之名每每出现其中,尤其虚大师与东老,法师以二位说明其精神、理念的传承。这一民国六十七年(1978)开始的传承陈述,是法师在继承东老道场之后,意图为即将展开的佛教事业,寻个使命、历史、文化的定位点。
因为民国六十六年(1977)底东老出人意表地坐化,惊恸法师从美国赶回奔丧,民国六十七年(1978)法师以孤臣孽子之心,奉遗命继任「中华佛教文化馆」馆长、农禅寺住持。292又应中国文化大学附属机构,聘为「中华学术院佛学研究所」所长,并担任美国佛教会在台译经院院长。293同年年底灵源长老传临济宗法脉294(民国六十五年法师已在美国获东老曹洞宗传承)295。这些接任代表三个方向,东老的道场,是以传统僧教育、大众弘化为主;文化大学佛学研究所与译经院,是以现代佛教高等教育为主;东老、灵源二老的曹洞、临济传法,是传统中国禅宗的心法主流。
法师处理了东老后事,即以「尽我的力量,推动并实践东初老人为佛教文化及佛教教育作奉献的遗志」296,作为努力的原则。法师自此,正式地以东老遗留的道场,独立地展开弘法利生工作。此一「继往」,法师把教界诸山长老共同赞叹东老「筹办教育、从事文化事业、推动慈善福利事业最有成果」的教育、文化、慈善三事业,297更远溯其精神、理念、方向的根源与传续。推举了近代佛教兴革为首的杨仁山,继而虚大师,再传东老或印老,为传薪人物,以至法师。
所以法师于东老往生后,于佛教三项事业与宗法传心,都有了如法的传承与道场,高等教育的推动也有了社会认同的学府为立足点。换另一种说法,法师于佛教的普及推广、教育现代化与素质的提升、和禅法的时代契入,在精神意志、历史使命上已有了全面性的准备。
续此「继往」接任的「开来」,是年(民国六十七年)法师即致力于佛教高等研究之学报出版、杂志刊行、禅修指导、大众化讲经、法会接众等,一步一脚印地全面推动,渐渐具体成形,直到今天。法师将东老毕生「教育、文化、慈善」等三项佛教事业,发展为民国八十三年(1994)所谓的「一大使命,三大教育」——「建设人间净土」。「一大使命」就是推动全面的教育。全面教育就是三大教育:大学院教育、大普化教育、大关怀教育。而禅法修持则述诸于「提升人的品质」,以「建设人间净土」。
因此从法师投稿东老办的《人生》杂志,发表「美化人生」、「理想社会」等文章,到继承东老的道场,推动「教育、文化、慈善」事业为「一大使命,三大教育」。东老当是促成「建设人间净土」此一理念落实的主要外缘。然而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的信念建立,却是源自于法师大陆的童年出家,而不是再度出家依止的东老。
(二)「建设人间净土」的内因蕴育——经忏省思
1.法师大陆出家的经忏三反省
本文「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溯源」的部分,已交待法师大陆出家的三个道场学习,与时代背景,和佛教兴革。在这些相互交错的影响下,法师是如何认识佛教,乃至蕴育「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当中可归纳法师在三种不同的道场,以三种不同的面向,反省「经忏佛教」,而不自觉地使「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成形。
法师还没出家时,在童年的生活中,所认识的佛教,是热闹的音声佛事,超渡亡灵的经忏僧。在狼山出家后,由于听讲,知道佛法是用来说给「人类」听,而不只是「诵给亡灵听」,因此立志于弘化。在上海大圣寺,法师反省之所以沦为经忏僧,是因国家、社会动荡、民心不安,造成出家人的生计难以维持。但民心的不安又起因于大众不知道佛法因果等观念,所以立志于教育。在上海静安寺佛学院读书时,明白了佛陀与高僧大德「都不是以经忏弘扬佛法,而是用佛教教义和佛经中的义理」摄化大众,于是法师发愿「要好好读书,深入佛法智慧大海」。
以上法师于经忏的反省面向是从抽象的「人类」、「亡灵」,到现实的「国家」、「民心」,再转入「佛陀」、「高僧」的人格特质。促成此反省的因缘,是狼山的听讲、大圣寺的环境刺激、佛学院的读书。而反省后的立志,是「弘化」、「教育」,深入「教义」。这三者主要实践的方法就是「读书」。反省的范围由大到小,着手处则由外而内,从理念(人间净土)、事业(教育)到读书(教义),越来越具体,而呵成一气。这样的反省与立志,是否造成日后法师对经忏采取反对的态度?
2.法师再度出家经忏意义重显
法师于经忏佛事,过去虽有着努力以赴,却深陷于痛苦与罪恶感的经验。298奇怪的是,法师日后并没有因此厌恶、痛绝经忏,或壁上远观、批判,反而在民国四十九年(1960)的〈论经忏佛事及其利弊得失〉一文,阐述为了宗教情操、宗教家的气质养成,以积极正向的态度,主张不应废除经忏佛事:
……如想确认佛教具有宗教的功能,如果还希望佛教徒们保留若干宗教家的气质,那么对于经忏佛事的问题,谈修正则可,若言废除则断断以为不可。299
这「断断不可言废除」,「谈修正则可」的态度,是法师了解「诵经礼忏」不只是佛教的特色,更是世界各大宗教如基督教、回教等都有,且各宗教都依此宗教仪式感通「非人」的诸佛菩萨,或神、或鬼,而生起宗教信心的方法之一:
一种宗教之能激发其教徒的宗教情绪,往往是赖于宗教生活或宗教仪礼的推动;宗教徒之能够由其一己之信心,而感通诸佛菩萨或上帝或鬼神的灵验,往往也是导因于宗教仪式的实践,例如祈祷、礼拜、持诵、观想等的媒介。所以诵经礼忏,并非佛教的特色,佛教有诵经、有忏悔、有礼拜、有祝愿,基督教也有,伊斯兰教也有。300
所以法师认为诵经礼忏既为各宗教所有,佛教当不独外。
而且法师因出生于良善、贫困、父母皆不识字的农家,以经忏、香火圣迹的美丽错误认识,出家于气氛虔敬的香火道场,赶经忏于大都会的小庙,体会到社会中下阶层,大多经由超荐先亡,植福延生的经忏,才有机会接触佛教,知道有佛法。为了这些人能有进入佛门的因缘,法师认为不应废舍经忏。301这是法师身历其境的生命经验与观察,所提出的忠恳反省。因此不同于社会学者的冶眼观察、运动家的方便、理想家的批判、思想家的抽象,甚至是宗教家的偏执或狂热,而是带着温暖的理想与理性,贴切着现实与苦难的人生,提出经忏不应废除的观点。
法师又就忏文本身的内容,提出了经忏佛事修正的方向。他认为经忏无不是为了修行而设,302若行之如法,303也是我人信佛、学佛的着力点。304因此建议经忏应朝着「行持」的方向来修正,而不可以商业化、巫师化、鬼神化:
要将经忏佛事当作我人通向成佛之道的桥梁,体认成佛之道的种种方法,不得视为营生的工具,掂斤看两,依人数、时间计钱。305
僧众于诵经礼忏之佛事,是在教导一般人如何感应诸佛菩萨,如何自我升拔于佛菩萨的地位,而不是像原始宗教的巫师,以代言人、化身自居,只有透过他们才能与神明接近。306
一般人之经忏佛事供养僧众,绝不是为了将自己乃至亲属死后的前途,委诸僧众,而是为了僧众能够教导自己,如何避免死后堕落三恶道。307
此经忏修正的立场,可以看出法师本着修行——提升人品——的实用性与合理化为原则,308不离经教、历史沿革,309在俗、入俗、用俗、化俗而脱俗的特质,展现了法师特有的风格。推动「建设人间净土」积极入世,归宗「提升人的品质」避免佛教因大众化而庸俗化;也不因注重人品的提升,而走向独善的山林,忽略佛教人间化世的功能。
3.虚大师、印老、法师经忏看法略比
虚大师就佛教历史发展事实与时代趋势的适应,从「行之当机及三依三趣」的第二像法时期,说明以「天乘」趣入大乘的法门,是蔽于印度、时代等因素,已不适宜今日第三末法时期「以人乘行进趣修大乘行」,否则将被谤为「迷信神权」310。所以虚大师对于佛门中,与「天乘」有关的教法,如经忏、密法等,是以不合「末法时期的人乘行」而有所抉择,但却以佛教像法时期的「天乘」,而有所包容。所以大师于上海曾办改良式的经忏道场——「法苑」,一边推广佛化教育,同时藉以筹措教育经费。311然而失败了。312
印老本于对宗教整体性的观察,掌握佛教乃是以人间为主,以及无神论、因缘法的特质,为了对治、阻绝佛教因时代、区域适应而神化、鬼化的质变,所以力倡「人间佛教」。因而对虚大师设改良式经忏道场失败的看法,认为本来就不应办,而且当坚决取消,而不是去改良:「时革命风暴,迫在目前,大师不依『僧制今论』,与研究佛学者相联络,导一般僧众从事资生工作,乃欲藉改良愚迷陋习之经忏生活以谋发展,似非善策!使当年三民主义革命而真能实现,则『经忏』决为取消而非改良也!」313从这里可看出,印老以宗教的立场,坚持佛教「不共」的「纯洁」,自外于其他宗教,或教内的方便摄化。
圣严法师则从宗教功能看待经忏,认为「断断不可言废除」:以宗教仪式大多感通诸佛菩萨、上帝或鬼神的缘由,而主张具有宗教仪式的「经忏佛事」,乃可保有佛教的宗教功能、宗教情绪的激发,和教徒的信心,与宗教家之气质。但是应当修正,不可以将佛事商业化、佛教鬼神化、僧人巫师化。圣严法师以宗教、修行的立场,赞同佛教同于世界任一大宗教之「共通性」——「诵经礼忏」,把佛教立足于世界宗教中,而不同于印老坚决「不共」的立场。
而法师于法鼓山推动「建设人间净土」,在社会上举办「佛化婚礼」、「联合祝寿」、「联合奠祭」等佛化教育活动,与虚大师改良式的经忏道场——「法苑」,所推广的社会佛化运动,有诸多雷同,可说源自虚大师的「法苑」314。然而法师秉着不可以将佛事商业化,从中脱俗而出的作略,则又不同于虚大师藉此筹措教育经费的做法。345法师甚至把此「佛化运动」归入在「建设人间净土」三大教育中「大关怀教育」的一部分。虽然如此,法师于现实佛教教育经费的来源,并未忽略,故而提出劝募方式,让一般信众共同参与。316并经由劝募的联络、活动,再把佛法与关怀推广出去,落实到社会的各个角落。317
(三)促成法师反省经忏的主要因缘
虚大师间接的精神影响
法师于佛教的愿景,在狼山兴起了佛法可以「实现世界大同或人间净土」,然而体认到的现实佛教,是「外出参学者回到狼山,还没有一位能够讲经说法」。法师的愿景,与观察出外参学后能否讲经的角度,是间接受到虚大师的精神影响。因为虚大师民国八年(1919)到狼山讲经,造成轰动,流为美传。而且狼山僧人外出参学的佛学院,也多与虚大师有直接或间接关系。
又法师在大圣寺经忏赶到日夜相继,斋主不敬地点唱「小尼姑下山」,「和尚老爷居然照唱不误」,「业务」接到这般「不择」的田地,寺院经济仍难以平衡。面对信徒、僧众如此难堪的处境,法师认为应当从教育入手,培养人才,以教义度众,挽救人心。法师的想法,恰好雷同于大师刚从后方回到南京,于毘卢寺记者会上,报告「整理佛教计划」有关教育的部分。318此或纯属巧合,但极有可能法师当时是经由报纸,而受到虚大师的影响。
因为虚大师在南京开记者会不到一星期,就来到上海静安寺,并也召开了记者会,319没多久静安寺佛学院开办。法师自传——《归程》中,虽没有明示他是透过报纸留意佛教、虚大师,但书中说其获悉「上海静安寺,正在闹着子孙派与十方派的纠纷,在形势上,十方派占着上风,所以力图兴革,整顿寺规,举办教育,以资争取社会及舆论的同情」320。所以法师得知静安寺举办教育,从引文「争取社会及舆论的同情」这段话,可推知法师的讯息是经由「报纸」。所以在此七日前,虚大师见报的「整理佛教计划」,法师或有从报纸中知晓、了解,并产生认同大师从教育以救人心的理念,进而反省「经忏佛教」。
法师秉此理念,恳求上人让他就学,但遭婉拒,事隔数月,法师才因虚大师的学生育枚法师,在静安佛学院当教务主任的狼山僧人,激励法师的师长放行,法师开学半年后,才如愿以偿,进了佛学院。入学后不久,虚大师于上海圆寂,法师因而兴起了出家人、僧教育该何去何从的忧患意识。
此一忧患意识,让法师在学院内外不尽如人意的环境中,不为环境所动,并以佛陀、高僧自勉,努力于读书。当时学院虽师资阵容坚强,生活不错,但因位于市中心,每天有佛事,「生活很不宁静,更谈不上如律的轨范」;学僧均需参与经忏,维持学院开支,和自己零用。学院因「寺产纠纷」,「监院密迦、住持德悟以『汉奸和尚』的罪名告下了狱」,接任的佛学院院长白圣长老,「经常要与流氓斗法、斗智」;佛学各科各自讲述,无由理解彼此差异,同学们却是「别管那么多!法师们怎么讲,我们就怎么听,然后再照着去告诉别人就好了!」的态度;学校把佛事焰口能否当金刚上师,也列为成绩考量;学僧在尚未毕业时,早已了解学无所用,所以有人还俗去读世学或做工;甚至毕业时,有同学当场撕毁毕业证书。这些现实更加深了法师先前因虚大师圆寂,而生起的忧患意识。
所以法师从经忏的反省,愿景的兴起,寄望于教育,面对现实佛教的质变,而就读佛学院,大多是受到虚大师间接的精神影响。而原本寄望读书后,成为讲经弘化的法师,毕业将即已确定难以如愿,同学们对僧教育的失望、绝望,更是跌入谷底,情绪激烈。法师油然而生的不是愤世忌俗,而是深化了因虚大师往生时,所兴起「僧教育未来」、「出家到底应该怎么办?」的忧患意识。就是此忧患意识,促使法师从军来台后,在东老办的《人生》杂志,以「美化人生」、「理想社会」等题目投稿,所以才与东老——虚大师闽南佛学院的学生,虚大师同学定慧寺主持智光长老的法子——结了再度出家,亦友亦师的师徒因缘,而为东老的正式剃度弟子,虚大师的第三代。
(四)「建设人间净土」的近代教育路线
东老不只是虚大师闽南学院的学生,更是虚大师同学智光长老的法子。民国二十三年(1934),东老到焦山定慧寺协助智光长老开办佛学院,此一学院就是前文提到抗日战争在沦陷区继续办学的两个佛学院,上海静安寺佛学院之外的另一个。智光长老主张的教育路线,在前文肆/(三)/3./(2)「中华佛教总会」筹立——新、旧教育组织整合的小节里,提到民初有别于清末「僧教育会」的新团体有二,一是虚大师全面改革的「佛教协进会」,另一个是以仁山、智光为主,把丛林改办僧学堂的路线。这两个路线办学的经费基础不同,象征的意义也不一样。虚大师的办学经费多来自体制外,从少数社会中坚份子募资。321而仁山、智光则是以传统寺院的经济来办新式教育,所说服的对象是寺院守旧的僧众。因此智光长老在定慧寺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才为僧众认同,当上住持,而创办新式学院于丛林。322
东老毕业于虚大师的闽南佛学院后,原本要到虚大师的武昌佛学院进一步学习,323为什么转为认同、接受智光长老以传统道场兴办新式教育的路线?东老在介绍智光长老的文章中这么说:
(智光长老)虽力主改革佛教制度,然佛教经济财源,仍操于大丛林寺院。社会人士都以寺院代表佛教,……所以要革新佛教,要从僧教育开始,要兴办僧教育,又必须改革丛林制度,如何使丛林寺院本身发动改革,则必须使革命性僧青年渗入丛林,……。324(《佛教文化之重新·智光大师与中国佛教》)
所以东老认同了智光长老从佛教内部启动新式办学,不仅是外化入内。而且不因办新式教育,废弃传统丛林制度:
(丛林制度)并非不适用,只要稍能改进,加以教育,犹不失为中兴佛教的道场。325(《佛教文化之重新·智光大师与中国佛教》)
这一作略,可说是沉潜、宁静的革命,将千百年来的丛林制度改为学院,并对其他的丛林制度产生实质有力的影响。326就在这样的基础,新旧合一的精神下,让定慧寺在沦陷区内,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炮弹毁寺后,民国二十八年(1939)更扩大办学,办学之企图是越挫越勇。民国三十五年(1946),在印老所谓「佛教面目全非」的情况下,327独自襄助虚大师主办「中国佛教会会务人员训练班」,「集九省三市俊彦比丘二百余人于一堂」328。可见智光长老、东老在处事、任事、行事之眼光、耐力与能力,非泛泛之辈!此一深入丛林的改革路线,能补虚大师长期为旧派寺僧不容之憾。329而法师就读的静安佛学院,也是千百年的古道场,虽不是山林中的大道场,却是位于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上海的中心,可说是都市的经忏丛林。二者的共通处,都是由旧创新,以新融旧,看不出光芒璀璨,却是力道万钧。所以办学有成,导致入狱有份。
东老在大陆沦陷时,只身坐船来台后,330一切由零开始,所能开展的是经济负荷较少的文化出版,与一年一度的冬令慈善救济。331于办佛教大学一事,虽不断筹备,终未成形,到其入灭,更以遗嘱期许继任者绍承。332这般坚定的志向,让人彷若看到虚大师圆寂前之最后说法,本其「建僧」之志,讲述「菩萨学处」。可见智老、东老无不与虚大师同志、同行于现代佛教的教育改革,但从不同的路线着手。
法师童年因大陆动乱、家贫,心羡音声佛事,与向往狼山圣境而出家。不久,间接受虚大师精神影响、时代焠炼,开启了「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兴发了以教育弘化的济世悲愿,燃生了中国佛教兴亡的忧患意识。大陆沦陷,法师从军来台,因缘际会,投稿于东老的《人生》杂志。333后以「恩义」关系,披剃在东老座下,却因此与虚大师教育为轴的近代佛教兴革,有了直系接轨。并承续此「由旧创新,以新融旧」的教育精神与方向。尔后法师再融入其留学日本,研读佛学博士的经验,把国际高等学府的治学精神、方法和教育制度,也吸纳了进来。334此一继往开来,使佛教教育体制更为开拓,并与文化、慈善事业结合,完整地发展为传统、现代兼具的「一大使命,三大教育」之「建设人间净土」。
二、「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依据与融会路线
(一)以新融旧的「人间佛教」
法师在大陆虽受虚大师间接地影响,蕴育了「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而发心弘化:说法「给人类听」,是虚大师学理改革——「人生佛学」的主轴;立志教育,培育「人才」,挽救「人心」,是虚大师的教制改革核心;法师因而用功读书,期盼深入「教义」,「指导社会、摄受信众、普化人间」。这些都是对度亡经忏作一系列深切地反省,而回归到以「人」为本的佛教,也就是虚大师「人生佛教」——「人乘行」不同面向的肯定与实践。法师在不同道场、不同时期,似有不同的心愿,但都朝向一个目标,那就是「走入人群弘化」。「教义」是弘化的内容,「教育」是弘化普及、深化的方法。
然而这只是信念的启发,方向的确立,还没有经论的依凭,思想的建构。直到法师来台在军中,受印老著作的影响,因而再度出家闭关时,阅读了《阿含经》与律典,得知佛陀与弟子无不是一边体证佛法,一边积极主动地与人分享,不是等着人家上门求法而已:
成道之后便开始将他证悟的佛法分享人间。初度五比丘皆证阿罗汉果。立即付嘱他们,游化人间,分头弘法。335
因此印证了法师在大陆出家时,立志弘化的心愿,法师于是把佛陀及其弟子在人间弘化的精神,称为「人间佛教」:
当释尊于鹿野苑初度五比丘,当五人都已证得阿罗汉之后,便付嘱他们……:「诸比丘,汝等游行人间,勿二人共行。」释尊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佛在世间以人间身出现,……悟得缘起的佛法。告诫人间大众,依此自利,并且利益他人,便是人间佛教。336
这种主动把佛法传播在人群里的自立(利)、立(利)他,法师认为就是「佛教的根本精神」:
各位都曾阅读过《释迦牟尼佛传》,知道释尊在鹿野苑度化五比丘,度过一夏之后,便指示五人各自分头,走向人间,各化一方,这就是佛教的根本精神。337
法师取用《阿含经》佛陀时代走入人间、人群的化世精神,来诠释虚大师为顺应时代所作的一切努力,为「人间佛教」之建设:
近代太虚大师,为顺应时代潮流,奔走号召以建设「人间佛教」为职志。所谓「人间佛教」的建立,即是基于智慧和慈悲的原则,依佛的教诲,指导我们如何达到自立而立人的目的。用现代人的语言来说,自立需靠教育,立人要靠文化和慈善。338
因此法师的「人间佛教」,涵盖了以「人本」精神取向的教育、文化、慈善等事业。
此外,也包含了以「人」为主的各种佛教思想,及相应观念:
例如太虚大师提倡「人生佛教」,印光大师主张「敦伦尽分」,都是人间化的佛教。当今的印顺法师也主张「人间佛教」,我的先师东初老人也是主张「人生佛教」,我们法鼓山正在提倡的理念是「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这些都在强调佛教是跟人间结合在一起的。339
所以印光大师以儒家的「敦伦尽分」,劝化世人,也不离法师「人间化佛教」的义涵。因此前文「建设人间净土的理念沿革」,所提及的近代中国佛教兴革之事业、人物、思想,都被法师归入了以「弘化」角度切入的「人间佛教」340,而且称为「回归佛陀释迦牟尼本怀的运动」。(《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4)
然而「人间佛教」的名相以《阿含经》确立,以《阿含经》阐述其内容,源自于印老。印老服膺虚大师「依人乘行果,趣进修大乘行的末法时期」的见地,认同大师提出的「依着人乘正行,先修成完善的人格,……乃可进趣大乘行」,是为「适应现代根机」。但现实上印老所见的一般信徒,信奉由「人」而行「菩萨」道,直达「佛乘」的「人乘行」之「人生佛教」,相较于「称名念佛,是末法时期的唯一法门」者,实在是「少数」。探讨其因,印老认为这是「人生佛教」「没有经说依据」的原故。341
因此印老誓愿「要从佛教思想的演化中,探求人间佛教的依据」342。当时印老又面对了伴随国难、教难而来的诸多教法质疑,在困惑、苦思下,看到了《增一阿含经》:「诸佛皆出人间,终不在天上成佛也」,而「有所入」后,抉择了《阿含经》为虚大师「人乘行」的经证。343又因《阿含经》「人间」处六道中央为枢纽之说,启发印老以「人间」「不但对治了偏于死亡与鬼,同时也对治了偏于神与永生」为根据,所以高举「人间佛教」,为真正的佛法,是继承「人生佛教」的真义。344
前文「建设人间净土理念沿革」的探讨,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法师是用「人生」,而不是「人间」语词。可推知法师是在闭关中研读了《阿含》、律典后,认同了印老以「人间佛教」修正虚大师的「人生佛教」。所以法师也常以「人间佛教」提及虚大师的「人生佛教」,并将自己所推动的「建设人间净土」,定义为「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
然而法师虽与印老相同地使用「人间佛教」,也同于印老使用《阿含》、律典为经证,甚至同样地以因缘法避免神化——「神造宇宙」;以「五戒十善的伦理实践」避免鬼化——祭祀主义的宗教行为。345但法师的切入点不是印老「在人间成佛」的「人间佛教」,而是佛陀及其弟子积极「在人间化世」的「人间佛教」。因此法师以化世精神为主的「人间佛教」,就从近代溯源到明末:
明末以来,当西方的天主教、基督教挟着西方的科技文明传入中国之后,佛教界的有识之士,便起而振兴,尤其是民国初年,佛教界出现了数位大师,又将山林中的佛教推向人间,走进都市,重视义理的弘扬,恢复佛教的化世功能。346
也就是以五戒、十善为基础,三学兼顾的菩萨道游化人间,都在法师的「人间佛教」、「复兴中国佛教」的义涵内。这应是法师「以新融旧」的作略之一:
明末的禅者们,已不是仅以话头公案及机锋对答为满足,而在把佛法恢复到戒、定慧三学兼顾的本来面貌。若将明末视为中国佛教复兴的时代,亦不为过。347
(二)由旧创新的「人间净土」
1.大陆出家的观音信仰与人间净土
「人间净土」的名相创源,与「人生佛教」、「人间佛教」348一样,同是虚大师。349在虚大师之前的中国古德,乃至印度佛教,都不曾明确地标举、阐扬以「人」为本,而「成佛」的教义;以「人乘行」的「菩萨道」为成佛修行的方法,乃至「建设人间净土」。虚大师所谓「人间净土」之义,是「不必于人间之外另求净土,故名为人间净土」350。「期以人的菩萨心行(无我大悲六度十善),造成人间净土」351;或「依佛十善等法而行,与三乘圣贤为友,即为造成人间净土之因缘也」352。所以虚大师「人间净土」的重点,在如何「造成」,而没有提出理论说明。因而法师在《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一文,以宋初永明延寿「一念成佛论」为「人间净土」的理论根据。353
法师「人间净土」的理论架构、内容,不是这篇报告探讨的主轴,但也不全然无关。因此本文不从法师以经论建构的《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一文探讨,而从法师大陆出家,法师的个人特质部分,来看「人间净土」的义涵。
法师在狼山,虽年仅十四岁,就受到讲课的老师启发,信心无比、难以扼抑地兴起将以弘化来实现「人间净土」的愿景。法师此愿景之所以如此轻易、强而有力地被唤出,缘于在此愿景兴生之前,法师的「苦厄」,得到观音菩萨的悲愿救济。
法师以刚出家,于出家生活杂役的学习虽得心应手,却背不熟上殿课诵的《禅门日诵》。因此师父为法师讲了出家后的第一个故事,鼓励法师学习故事中人物,礼拜观音菩萨,发大愿心,忏悔业障,以乞感应。而故事中的人物,竟是这么的巧合,是法师今日引为「人间净土」基础理论——「一念成佛论」的古德——永明延寿。
法师的师父提及「向观世音菩萨求智慧得智慧的事例:宋朝的永明延寿禅师,因修法华忏法二十一天,梦见观世音菩萨以甘露灌其口,便得无碍辩才。」法师因此早晚忏悔观想礼拜。三个月后,「感觉到通体清凉舒适,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同了。头脑变得明澈清楚,记忆力增强,学习能力增进,背诵再不是难题了。」伴随菩萨感应而来的是,「承担佛法的责任感」。就是这分责任感,让法师听课时受到启发,而以弘化为志,人间净土为愿景。
菩萨的感应,是来自善男、信女虔诚的信心。法师来到狼山之前,对狼山的圣迹传说,已烙印在心;又法师的母亲深信观音菩萨,加入乡间的观音会,对法师不无影响。上山后,壮丽的殿宇,如仙境般的环境,充满着菩萨灵显的事迹,虔敬香客、幽远的梵呗,内外交融成片的虔诚气氛。这样的情境,童稚的法师面对刚出家的当前困境,听到师父说永明延寿向观音菩萨求智慧满愿之事,当是生出无限的希望,深信不疑、诚敬礼拜,终致感应道交。
这位古老、遥远辩才无碍的大德,就随着法师对观音菩萨的信心,与佛教责任感的生起,354在法师的心中有了「潜意识」的联系。毕竟刚出家头一次遇到困难,听到的第一个故事,知道的第一位高僧,第一次的菩萨感应,这些对充满宗教情愫、梦想的少年沙弥,自有难以探知的影响。
而在狼山的现实故事,是虚大师受张季直敬邀,在狼山流为美传的讲经盛况。张季直崇佛,是缘于张夫人「祷子观音岩,晚年得子」。所以其把南通建设为国际性「中国近代第一城」之经验,以佛教立场,在狼山推动,虽未成效,但也引入了新气象,而留下痕迹。张季直带给狼山一种十分鲜明而特殊图像,就是在古老的道场中,传统虔诚的信仰里,引入了最先进的理念而建设。这些场景,似乎是在引导十五岁不到的法师,以信心直入虚大师所谓「《法华》、《华严》,少数大心凡夫若善财童子等,及积行大士若文殊、普贤等,能领受其意」的「人乘行」之「人间净土」建设。
从上述这些因缘来看,可以了解法师的学佛基础,是来自广大乡间农民,清朝「家家观世音,处处弥陀佛」的信仰;355传统寺院礼拜、忏悔的宗教修持与感应;由出家生活实务、杂役的训练,建立了佛教的信心与菩萨的悲愿;以及可能受张季直狼山建设意象之暗示,促使法师不废传统佛教,能于年少,即以信心直受虚大师的「人生佛教」与「僧教育」之近代佛教学理、教制改革,而蕴育了法师「建设人间净土」的思想。
2.来台后的禅法悟入与人间净土
法师来台,民国四十七年(1958)在尚未依止东老二度出家前,无期而遇到灵源老和尚,以同榻而卧因缘,法师就把在静安学院禅修时已酝酿成团,到当兵时随时呈现的疑情请教,老和尚不断地问「还有吗?」法师便问个不停,持续了两三个小时,老和尚不作答,竟出其不意的拍床「棒喝」:「放下!放下来!学密、学禅、学净土、学什么?想成佛,又想上西方、又想开悟,这些东西都要放下!」356这一师子吼,逼使法师身心脱落,在禅法上有了个入处。357此一心得,法师应用于化解社会对「佛教是消极、出世」的认识,在东老《人生》杂志发表〈人心的安顿和自性解脱〉,为本文前面以「『自私』的终点——慈悲的圆满表现」引证为法师早期「提升人的品质」的另一说法。358这也是民国六十七年(1978)于东老往生后,法师之所以接了灵源长老得自虚云老和尚传下的临济宗法脉缘起。
顺此法缘,法师再度出家闭关时,揣摩出适合自己身心特质的禅修方法,及试炼佛家各种禅法,而决定作为宗教家、老比丘,也选择了日后教禅的路。359由此可以推知,法师当时未成形的「人间净土」思想,已包含禅法。
综合法师在大陆与台湾二度出家前后的修行经验,可以了解要构成法师「人间净土」思想,至少要包含庶民佛教、传统净土,以及人间净土与禅法等。因此法师在民国八十七年(1998)《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一文,考量「人间净土」理论须具备的条件如下:
以广大庶民「一般凡夫的妄心乃至散心」为主,从「凡夫学佛成佛」的立场,「令之生起,能够自利,亦能利人的信心」,且就在「此娑婆世间」,即能「付之日常行动」,由一切净土正因「十善菩萨学起」,而组织为凡夫菩萨群,共同以教育来「推动及推广」、「实践人间净土」360。
法师从这些需求,切入古今净土的经论,与大德论述,辨析之间差异,论证出宋初永明延寿禅净合一的「一念成佛」论,符合「人间净土」思想所需的各种条件。这个理论如何取用《华严》当经证,析构出凡夫也可得入净土,不在本文探讨的范围。法师是以其修行经验,法海探骊,为具足烦恼凡夫所在的「人间」娑婆世界,可得见净土,而抉择出永明延寿的「一念成佛」论:
一念与佛的慈悲和智慧相应,此一念即已成佛;一念与佛相应,一念住于净土,多念与佛相应多念住于净土,一人与佛相应一人住于净土,多人与佛相应多人住于净土,人人与佛相应,人人住于净土。36l
依此论而行,法师说就可由凡夫的一念妄心,不管什么修行方法,若参禅、念佛行善、或尽分等,都可「净土」:
凡夫可以见到净土,如果念佛念到一心不乱,也可见净土,参禅参到明心见性也可见到净土;如果既不念佛,也不参禅,而修行五戒十善,或尽责任、奉献社会,能与慈悲心与智慧心相应,也能见到人间净土。362
这个净土不是梦想,不限时空,不待往生,随时、随处、随地,可在一念间见到:
我们的「人间净土」,绝对不是空想和梦想,只要体验佛法的慈悲,运用佛法的智慧,乃至短到仅仅于一念之间,你这一念就能见到当前的环境,即是净土。363
虚大师创此「人间净土」新名相,法师补入宋初「一念成佛」为思想根据,似乎是「以新融旧」。但从法师在《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以历史思想探源、论证的角度来看,「人间净土」则是「由旧创新」,是出自传统活泼修行的力量,以现代的方式开展。
(三)「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时代意义
法师在台,民国四十六、四十七年(1957、1958)有「美化人生以达理想社会」、「创造理想的社会」、「建设以离开世界」等之理念,刊载于东老的《人生》杂志;民国六十七年(1978)继承东老道场,开始推动东老生前致力的「教育、文化、慈善」三项佛教事业,是年开始举办最具个人特质的禅七修行,以及弘法建僧等,今日已具体成为「一大使命,三大教育」的法鼓山佛教事业。过程中法师曾以「复兴中国佛教」、「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人间化佛教」、「回归佛陀的本怀」、「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等标语,说明这一系列的「建设人间净土」的推动。法师目前最近的一篇相关学术报告,则以「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为题,标举出这一系列弘化事业的三藏依据与思想理论。
「人间佛教」、「人间净土」是二十世纪才有的名相,前者是印老提出,后者是虚大师。一个为精神原则,一个是建设蓝图。东老的三项事业发展而成的「三大教育」,则是建设方法。这是法师推动佛教现代化的三足鼎立。从「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之题,可以看出法师于佛教适应时代的大方向,是受虚大师、印老的影响。而佛教事业的推动方式,则与东老的「以新融旧」、「由旧创新」相应。
印老「人间佛教」的经证是《阿含经》与律典,法师则以「弘化」角度,将佛陀时代,佛陀与弟子积极、主动地走入人间、人群的化世精神,为「人间佛教」。这一善巧的切入,让现代「人间佛教」的新名相有了融旧空间,贯通了虚大师的「人生佛教」,连串了明末佛教的复兴,在「人间佛教」义涵。
虚大师「人间净土」的提出,重点在「造成」,于「凡夫」烦恼、「人间」娑婆与「净土」之间的关系,没有经证论述,也没有理论铺陈。法师于是从净土思想沿革,依经论、古德著作,一一辨析,探证宋初永明延寿「性相会合」、「禅净合流」的「一念成佛」论,364为「人间净土」思想。因此「人间净土」涵盖了明末以来的传统佛教,参禅求悟、念佛求生,或遵行「人生佛教」、「人间佛教」的五戒、十善者,乃至一般尽责任、奉献社会的庶民,都是「人间净土」的行者。所以法师的「人间净土」理念,不只是传统佛教的发扬,更是近代革新佛教的壮大。
从这个角度看,就可以理解法师在指导禅修结束时,必礼拜、感恩印光大师、弘一大师、虚云老和尚等。因为这些传统佛教参禅、念佛、持戒的大德,也是「人间净土」的实践者与弘扬者。
所以法师「人间佛教与人间净土」善巧地融合了虚大师中国佛学与印老印度佛法的分立,会通了近代兴革佛教与传统佛教的断层。让趋向消极、避世、质变的中国传统佛教,365走向佛陀时代积极化世的精神。让批判传统,视如蔽屣的革新者,以旧活新,产生包容的力量,转化对立,共创佛教兴荣。
这「人间佛教与人间净土」不是法师今之刻意造作的善巧立说,而是法师个人的生命写照。是源自法师大陆出家,遇持诵困境,受永明延寿得观音灵应事迹鼓励,而礼拜观音有应,内心产生了信心与责任感,外缘相应虚大师「人生佛教」精神之听法,激发为「发愿弘化以建设人间净土」所致。昔「弘化」之愿,今「人间佛教」为名;「建设人间净土」今以永明延寿「一念成佛」为「人间净土」之理。在时空推移下,这般对应巧合,前后人物同一之巧合,或许可用《华严经》「初发心时,便成正觉」366之开始即圆满的意象来形容。
再从虚大师兴起的近代佛教三项改革来看「建设人间净土」的意义。虚大师在台湾第二代的绍承者,学理方面有印老「人间佛教」。教制改革则以东老最为积极,文化事业方面有影印大藏经、办《人生》杂志、撰写佛教史书等;教育方面,东老对于兴办佛教大学最为有心,虽在台湾的有生之年,没有具体的成绩,但其努力从未间断。就近代佛教教育的改革路线,东老人先毕业于虚大师创办新式学堂式的闽南佛学院,协助智光长老以传统丛林创办佛学院,可说传承了近代两种佛教教育改革路线。然而虚大师的寺产改革,以台湾整体佛教的情势使然,367无人继承,更没影响。所以虚大师第二代的佛教改革运动,在台湾是学理与教制个别发展。
因而第三代的圣严法师于教制改革,续东老文化、教育事业;教理改革则继印老的「人间佛教」,进一步推动革新、转化,综合为「建设人间净土」、「人间佛教的全面推动与普遍落实」。法师此一全面而深化的融旧创新之精神力量根源,可说来自大陆香火、经忏、学僧的生活经验,与时代的苦难,和绍继虚大师之中国佛教兴亡的忧患意识。可说相印了《维摩经》的一段经文:
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又如殖种于空终不得生。粪壤之地乃能滋茂。368
[注 释]
1.以下本篇报告,太虚大师,本文亦称为虚大师或大师;印顺导师,本文常称为印老;圣严法师,凡报告中称法师者,一律都是;东初老人,文中常称为东老、东老人;智光长老,或称为智老。寄禅和尚,亦名八指头陀,或寄禅、寄老、敬安。
2.提倡建设人间净土者,还有星云法师、证严法师等。
3.《大正藏》第十四册页549。
4.虚大师十六岁自求出家,受师祖疼惜,是年受戒,即得戒和尚寄禅以法器相许,特意栽培,学经、参就(《太虚大师年谱》页24-26)。因寄禅关系,虚大师与佛教自救运动有了联系。
印老二十岁在家时,已开始自修佛法,二十四岁父母过往后,决心出家。虽不熟寺院,但已能抉择出家道场,以读书之缘,二十五岁于普陀福泉庵出家,二十六岁到厦门闽南佛学院求法,自此与虚大师有了师生因缘(《平凡的一生(增订本)》页3-11)。印老于僧团大多过着学院或自修研读的生活,而承续了虚大师的学理改革。
5.在此之前法师的弘化方面有:民国五十四年法师在闭关期间曾为佛学院的学生授课;或民国五十七年闭关出来,还没到日本求学前,也曾在善导寺担任主讲;或是留日后,民国六十五年也在美国弘化。但这些都是在法师还没有独立道场之前,以及所讲的内容尚未以「建设人间净土」呈现,所以本文不「正式」处理。参林其贤:《圣严法师七十年谱》(以下简称《七十年谱》)页106l-1062(台北:法鼓文化,2000年初版)。
6.参杨惠南:〈「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一文中指出是清朝恶意的政策、制度所致(《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卷上页480、489-494)。
7.其实法师关心佛教教育并非始于六十七年,早于民国四十六到五十年之间已有许多建言与建构蓝图。但以「建设人间净土」标语或理念来含摄,则于民国六十七年正式弘化后。
法师在二度出家前后,至闭关前(民国四十六至五十年间),对于佛教教育论说地相当热烈,多以建议如何运作为主,与佛教教育事业蓝图的建构,不是本文理念处理范畴。不过相关文章题目可参林其贤:《七十年谱》页100-106;以及释常慧:《圣严法师佛教教育理念与实践——以中华佛研所为例》(以下简称《教育理念》)页165,附表4(台北:中华佛研所毕业论文,2002年9月)。以下笔者以《人生》杂志刊载,比对林其贤、释常慧附表4,条列于下,以便参阅:
四十六年〈从东西文化谈佛教文化〉,《菩提树》第59期。(常慧编号:1)
四十六年〈站起来吧!中国佛教〉,《菩提树》第60期:呼吁长者爱护青年、教育青年,呼吁青年自立自强。《七十年谱》页100。(常慧编号:2)
四十六年十二月〈论青年佛教的重建〉刊于《青年佛教》。《七十年谱》页10l。
四十七年三月〈敬为中国佛教的现状请命〉,《菩提树》第64期:探讨中国佛教当前问题,呼吁团结统一,健全佛教教育:建议召开会议、健全教会组织;结合心力,办一两座学校,从事出家人全程教育,以及在家众之基础教育。并应将佛教教育与社会结合,才能「广化无边众生」。《七十年谱》页103-104 。(常慧编号:3)
四十七年十一月〈一个问题两点意见〉,《今日佛教》2:7(第2卷第7期):蔡念生居士提出「欲使一般人接受佛教教育,必先由出家人接受一般教育」。师父主张:办佛教大学,将佛教思想引入知识界。而此两项皆先需解决财源问题。于是提出:由教育而劝募,由劝募而再发展教育:两者应互相增上、循环发展。《七十年谱》页106。(常慧编号:9)
四十九年九月〈留学译经与中国的佛教教育〉刊于《人生》12:9(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60年7月10曰)。(常慧编号:4)
五十年六月〈中国当代佛教的苦闷〉刊于《人生》13:6(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61年6月10日)。(常慧编号:5)
五十年六月〈佛教的教育与文化〉:因此,我以为,目下佛教教育的最大课题(也是最先决的课题),不是别的,而是如何教育佛教徒乐意为佛教的教育事业而拿出钱来?刊于《人生》13:7(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61年7月10日)。《法鼓全集》第三辑第三册《教育·文化·文学》页37。(常慧编号:6)
五十年〈引论今后中国佛教的教育与文化——有感于詹励吾居士的发心捐产〉刊于《觉世》148期。(常慧编号:7)
五十年〈再论今后中国佛教的教育与文化〉刊于《觉世》150期。(常慧编号:8)
五十年〈佛教教育与文化〉(〈一个问题两点意见〉〔47.11〕及〈佛教文化的自处与处世之道〉〔48.2〕合成一篇)。(常慧编号:9)
法师闭关出来后,亲身投入佛教现代、国际化的教育洪炉,并兼顾禅修。民国六十七年开始在台湾开始推动佛学高等研究教育。到了民国七十八年购得法鼓山以后,即展开佛教教育的全面化、大众化、社会化。这些多以实践、推展为主,也就是说法师自身去实践,进而由上而下,由内而外推展整体佛教教育。由于不是以理念提出诉求,所以不在本文处理范围。
8.释圣严:《禅与科学》页55(台北:东初出版社,1991年五版)。释圣严:《圣严法师学思历程》(以下简称《学思历程》)页13-14,指出三个原因。参杨惠南在〈「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一文中指出是清朝恶意的政策、制度所致(《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卷上页502)。
9.释圣严:《禅与科学》页55。
10.同上。
11.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48。
12.同上。
13.释圣严:《禅与科学》页50。
14.这一说法的改变有它的时空背景。可参考丁仁杰:《社会脉络中的助人行为》——台湾佛教慈济功德会个案研究,页82-86、104(台北:联经出版社,1999年初版)。虽然作者专是对慈济分析,但因共处在台湾,所以政治、经济、宗教等对佛教的影响,是有其共通性。丁仁杰认为当时台湾经济快速成长,政治开放,由戒严到解严,促使佛教「人口」大量增多,佛教整体蓬勃发展,积极地回应社会,所以有必要引用印老「人间佛教」的理论,作为佛教推动社会化活动的理据。
15.圣严法师民国六十七年「复兴中国佛教」举欧阳渐无为例,可说是站在没有来台以前的中国佛教立场来讲。「欧阳渐无」当时象征复兴中国佛教中以居士为主的一系,后来其弟子吕澄、汤用彤等人的「佛学」研究,在中国近代佛教学术成就占有相当的重要地位,而不是在宗教面。自法师在台湾有了「法鼓山」后,则举从大陆来台的印顺导师与东老人。尤其印老在台湾的时间长,又是「人间佛教」理念最主要的提倡者。法师在民国七十八年虽引用印老的理念,但却没有正名,到了民国八十二年时,就直接举印老之名了。
16.释圣严:《学思历程》页72-73。
17.释圣严:《学思程历》页200、204、72-73。
《法鼓山的使命》页60:「我虽仍在军中,却开始对佛学下工夫。我的书架、床铺边上一大堆全是佛书,其中最多的是印顺长老和演培长老的书,因为全都是演培长老送给我的。由于这个机会,我吸收了许多印顺长老的东西,一直到现在我仍觉得受到印顺长老很多影响。」(《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法鼓山的使命》页62:「我在山中闭关时,努力深究经藏,并且一直觉得佛教应该回到释迦牟尼佛时代的原始面貌,回到佛所说的非常基础、非常实用的佛法。这是我的发现,也是印顺长老特别重视的一个部分。印顺法师曾写了一本《佛法概论》,我则是参考《阿含经》写了《正信的佛教》。」
18.《法鼓山的辅导师》页153(《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19.同上,页154
20.同上。
21.同上。
22.参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8:佛教宜革命有三:一组织革命,二财产革命,三学理革命(台北:正闻出版社,2000年10月新版一刷)。
23.参释印顺:《游心法海六十年》页7:虚大师所提倡的佛教改革运动,我原则上是赞成的,但觉得不容易成功。出家以来,多少感觉到,现实佛教界的问题,根本是思想问题。我不像虚大师那样,提出「教理革命」;却愿意多多理解教理,对佛教思想起一点澄清作用(《华雨集·五》,台北:正闻出版社,1993年4月初版)。
24.办僧学院、重印藏经、编《人生》杂志,与倡办佛教大学等。释果彻:《东初老人简谱》页1(《中华佛学研究》第2期,台北:中华佛学研究所,1998年);释印顺:《华雨集·五》页179。
25.至于民国八十七年法师为「建设人间净土」的理论,撰写《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一文,为「人间」佛教的「净土」理论方面提出了经证、教证的基础。由于牵涉整个净土思想史观,超乎本文以近代佛教复兴史的沿革溯源,所以这部分在此暂略。
26.《净土在人间》页500(《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27.《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63(《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一册《学术论考》)
28.同上,页471。
29.有关回归佛陀的本怀,是由虚大师开始先使用,接而印老。「回归佛陀的本怀」最先提出的是虚大师,尔后印老。参释印顺:〈太虚大师菩萨的心行认识〉,《华雨香云》页324:「(民国十三年虚大师)〈人生观的科学〉也说:『释迦出世的本怀,见于华严、法华。……』」(台北:正闻出版社,2000年10月新版一刷)。参释印顺:《印度之佛教》页1:「立本于根本佛教之淳朴,宏传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机应慎),摄取后期佛教之确当者,庶足以复兴佛教而畅佛之本怀也欤。」(台北:正闻出版社,1985年。
30.参杨惠南在〈「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一文中指出是清朝恶意的政策、制度所致(《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卷上页480、489-494)。
31.同上,页491。
32.同上,页494。
33.同上。
34.同上,页494。
35.同上,页484-485。
36.笔者的质疑:其实不管是虚大师或印老,二位大德都是沉潜在经藏大海后,以深入的认识与身心的体验,重新阐释、厘清、发扬经论中久已被人遗忘、忽略,甚至曾被误解,但却能够适合当前时代的教义,并企图将扭曲甚久,积非成是的教法革正。这样的「回应」是否就是「援入」?根据杨氏的观点,就好像是说佛教原本没有积极化世的教法?也就是说纵使佛陀在世的时候,敢于打破社会「种姓」制度,而成立僧团,且一生弘化到快入灭前,还在说法度众,都不足以说明佛教的精神原本是「积极」入世而化世的?
而且就外在的影响,就虚大师而论,受孙中山的整体革命思想或较梁氏来的多些。而印老则受虚大师不断地修正其学理之启发者,实多于梁氏之改佛归儒。
再以某种逻辑来看这二位大师的学佛精神,似乎不必非得待到「梁氏」激化才能「圆成」这划时代的立论。例如太虚大师尚未与梁氏互动之前,已「即真即俗」地参与民国革命、民初为教育改革「大闹金山」事件、八指头陀示寂时,悲愤地宣称佛教三大改革,这等侠情喷涌的人格特质、思考、行动、企图,是否一定要「援儒入佛」才能圆成「人生(间)佛教」?而印老为了有益于全人类身心的教法,忘病地研读,又深受虚大师菩萨道精神的感发,欲图为人乘行的菩萨道教法,寻出个经证来,这般的毅力与坚持,也都有待「援儒入佛」才得成就「人间佛教」?
37.杨惠南:〈「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页492。
38.释圣严:《学思历程》页46。
39.释圣严:《法鼓全集》第三辑第二册《神通与人通》页66(台北:法鼓文化,1999年)。
40.这一年法师在高雄佛教堂拜访月基法师,刚好回到来自基隆的灵源老和尚,以同榻而卧的因缘,就修持的种种问题请教老和尚,老和尚不断地以「还有吗?」让法师问个不停,却不予作答,最后出其不意的拍床「棒暍」:「放下来!放下来!学密、学禅、学净土、学什么?想成佛,又想上西方、又想开悟,这些东西都要放下!」而让法师漫长的修行摸索,有了很大的心理转变。接着就写了这一篇辨正一般人对佛法「自私、遁世」的误会(林其贤:《七十年谱》页107-108)。
41.《人生》杂志第9卷第7期页15(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57年7月10日)。
42.「禅宗的自私,遗弃人事」(释印顺:《我之宗教观》页41),「一般的学佛修行,动机每每如此,即为了将来死得好。禅宗的『腊月三十日到来作得主』,也只是死得好的证明」(释印顺:《佛在人间》页19);「禅者是唯心论,而且是真常唯心论」(释印顺:《无诤之辩》页174),「真常唯心系。这是依如来藏——如来界,众生界,自性清净心等为本依的」(释印顺:《成佛之道》页373),「如来藏说,可说是中国佛学的主流!」(释印顺:《如来藏之研究》页3),「佛法内,佛法外,都『或』有这一类众生(附佛法外道,及神教徒)」(《成佛之道》页373),「听了无我,而怕系缚解脱不能成立,死后断灭而畏怯的根性。对于这,『佛又』不能不适应他们,以善巧『方便』来『摄』化了,这就是如来藏法门」(《成佛之道》页374)。至于「内学院否定真常唯心为佛法正统,我却肯认为是的。」(释印顺:《华雨集五》页274)因为「佛知道众生愚痴,预先在《楞伽经》里,抉择了如来藏说的真意义。这是摄化计我外道,而实际与大乘法空性,是一脉相通的」(《成佛之道》页374)。以上引用印老诸书,都是台北正闻出版社,2000年10月新版一刷,除《如来藏之研究》一书乃1992年5月修一版。
43.这些话是民国三十二年虚大师在〈佛教之中国民族英雄史〉自己讲述其民国十年前之心行。参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02、501。
44.同年隔月大师为汉藏教理院同学讲〈各人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大师谓:「求学时,『要警策自己,适应环境,利用环境去充实自己』。作事时,『要透视现实,确定理想,根据理想去改造现实』。」同上,页503。
45.释圣严:《学思历程》页46;《人生》杂志第9卷第8期页10下(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57年8月10日)。
46.同上,《人生》杂志第9卷第8期页10下。
47.《人生》杂志第9卷第10期页11中(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57年10月10日)。
48.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75。
49.《人生》杂志第9卷第10期页11中、下。
50.这也包括弥勒菩萨的兜率内院(净土),因为在法师此文的上篇所介绍的「佛教理想社会」——佛国或者是净土:「诸佛国土数量很多,但最为我人所向往的只有两个,一是西方的弥陀净土,一是兜率天的弥勒净土。根据理想两者本质没有差别,依照现实则出世、入世,两者稍有差别。所以近代高僧,如太虚大师等,都愿往生兜率内院,而表明佛教救世精神之伟大。」(《人生》杂志第9卷第8期页10,1957年8月10日)。
51.《人生》杂志第10卷第4期(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58年4月10日)。
52.同上。
53.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1。
54.僧人读儒书,是寺院传统。尤其到了明朝,三教会通,僧俗皆有以儒家的孔、孟言论来解释或说明佛教的经典。虚大师继此思潮,民国十四年提出了「宗孔孟以全人德」。所以佛教的「援儒入佛」,不必等到杨氏推举民国的梁漱溟。
参曹仕邦:《中国沙门外学的研究·汉末至五代》页9、15、17-18:「中国沙门以《十诵律》作理论上的依据而放心研习外学」;「僧史明志七岁到十五岁的小沙弥,先由僧师教授儒学,再学佛学的例子」;「自东晋以迄盛唐的数百年间,……古代僧伽会向小沙弥们先行教援儒,……儒学是中华文化的正统,要识字读书,……先读本土圣贤所编撰的儒典,更能把握中华文字的应用。」(台北:东初出版社,1995年5月初版二刷)
参释圣严译:《中国佛教史概说》页30:「元、明、清的时代推移,连带可以探索到佛教之内部,因之而倾向于诸宗融合的局面;对外则形成儒、佛、道三教融合的风潮。」(《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二辑第二册)。
参释圣严:《太虚大师评传》页34-35:「三十七岁(民国十四年)是年,太虚大师多以儒学为佛化的方便,主以:1.建佛法以建信基,2.用老庄以解世纷,3.宗孔孟以全人德,4.归佛法以畅生性。其至晚年发扬中国文化之论点,要亦不出于此。」(《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六册《评介·励行》)。
参释圣严:《明末佛教研究》页263:「有人把学问分成二门,一为经世的,一为出世的,儒为经世之学,佛为出世之学。」(《法鼓全集电子版》第一辑第一册)。
55.参考注解63,法师当时年纪小,会有儒、佛会通,当是受到讲课老师的影响。而虚大师早于民国十四年,已宣说这样的思想,那民国三十二年法师的老师,不排除是受虚大师影响。至于这方面语言的表达,法师可能受其研究「明末佛教」的影响。
56.亦可参阅(美丽的未来境界·上)《人生》杂志第9卷第10期页12(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57年10月10日):「人们不了解佛法,总认为佛法是消极悲观和厌世的,如胡适先生所说:『因为厌恶现社会,故悬想那些无量寿、无量光的净土。』但是梁启超先生的见解就比较深入了,他说:『夫佛教本非厌世教也,然信仰佛教者,什九皆以厌世为动机。』这几句话说得中肯,但也说明了佛教后天的不幸!佛法本身乃是积极救世的宗教,尤其还是鼓励『人生美化』,启发『社会创造』的宗教。」法师同时举二例证明佛法不厌恶现实人生社会,并且还将现实的世界,给予无限希望:1.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所以才有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菩萨(救世)精神;2.虽以「人生难得」教化世人,却又歌颂「人生难得」,三世一切诸佛都是由人的境界,证得佛道。并举一例,说明佛教对地球的寿命,有着多么的信心:释迦牟尼佛入灭以后,迦叶尊者为了要亲自把佛的衣钵交给弥勒,便拿着世尊的衣钵到鸡足山入定,等待弥勒下生。
57.释圣严:《学思历程》页47。
58.释圣严:《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67。
59.参《虚大师年谱》页538。
60.参《七十, 年谱》页1058。
61.参释常慧:《教育理念》页168附表5。
62.《师恩难报》页13-14:「第一次遇到东老人,是一九四八年的春天,当时我在上海的静安寺求学,……东老人辞出静安寺的尊客寮后,如惊鸿一瞥,让我见到了一下,风仪非常可敬的样子,但却并未如何地注意他。」「第二次再遇到东老人时,……那是一九五二年的农历新年,我与静安寺的几位同学,……向正在闭关的东老人拜年,但连我的名字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仅在他关房前的楼梯口拜了一拜,便跟着大伙儿离开了。」「第三次则是一九五八年的佛诞节,我去赴在台北新公园举行的庆祝大会,上海时代的老同学性如法师,把我拉到最前面的贵宾席,介绍给了东老人。……这次见面,东老人对我的印象极深,他再三地希望我能去他的文化馆住住。我则说:如有休假的机会,一定会去亲近他老人家。这是我第一次和东老人交谈,所以在我的《归程》中,把这当作正式见面的第一次。」(《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七册《悼念·游化》)
63.林其贤:《七十年谱》页114。
64.《归程》页213。
65.释圣严:《归程》页209:「最初,性如法师曾向东老人提起,说我退役之后,重新出家之时,希望能给东老人做徒弟,东老人则说,他对收徒弟一事,并无什么兴趣。后来,隆根法师也代我向东老人提到这个问题,他还是说无多兴趣。」「东老人为了助成我的出家,尽了最大的努力,他自民国四十八年的六月下旬直到同年的十二月中旬,一直在为我的事情费神,也一直在为我的事情操心,他给我安慰和祝福,当我每遭挫折之时,他必给我鼓励,我到北投去拜见他的时候,往往也会送我百呀八十元的零用钱。对于一个与他毫无渊源关系的我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而铭感不已的事。」(台北:法鼓文化,2001年8月二版三刷)。
释圣严:《归程》页210:「以我的看法,从关系及情感上说,应该去请南老人成就;从恩义的观点上来说,应该是请东老人成就。」「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是轻易能被任何方式束缚得住的人,所以,我还是决定拜一位剃度师;并在恩义的原则下,我便请求东老人成就出家了。」
从世间法的伦理上说是「恩义」是真的,但就心行、理念而言,或可说是相应。就如《维摩经》里的一句话:「菩提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大乘众生来生其国。」(《大正藏》第十四册页538中),就是因为信念相契于虚大师,因而促使现实因缘际会,来到虚大师的学生——「东老人」座下,再度出家。
66.释圣严:《学思历程》页54。
67.释圣严:《归程》页208。
68.参阅注释7。
69.释圣严:《归程》页80:「三十二年冬,母亲上山一天;春,三十三年夏,回家三天」。
70.释圣严:《归程》页59、49。
71.同上,页53。
72.同上,页55、77。
73.同上,页105。
74.同上,页83。
75.同上,页95、97、98。
76.同上,页105。
77.同上,页104、109。
78.同上,页104、108-109。
79.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2。
80.释圣严:《归程》页135。
81.同上,页121、126。
82.同上,页85。
83.同上,页91、143、149。
84.同上,页126、135、133、128。
85.同上,页132。
86.同上。
87.同上,页132、134 、136。
88.同上,页137。
89.同上,页121。
90.同上,页126。
91.教制、教产的改革,都是寺产的问题,而这关系着僧人的安身。外部——国家、流氓欲占为「已有」;内部嫡系子孙「理所当然」地视为「自己」。所以教制、教产看似二,实是一。因此当时许多寺院多以办学为表,保护寺产为实,少有在教育上真用心。
92.同上,页205。
93.同上,页49、53、57-59、60、53。
94.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5-58。
95.释圣严:《学思历程》页44。
96.见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5。
97.见释印顺:《平凡的一生》(增订本)页4(台北:正闻出版社,1987年)。
98.释印顺:《佛法是救世之光》页338(台北:正闻出版社,2000年新刷一版)。
99.释圣严:《归程》页65。
100.同上,页53-55、76。
101.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3。
102.释圣严:《归程》页55。
103.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8。
104.同上。
105.参Master Sheng-yen,sutbtle wisdom Understanding Suffering,Cultivating Compassion Through Ch’an Buddhism页4-6(New York:Doubleday,1999)。
106.《拈花微笑》页90:「在那段时期,有人要我学虚云老和尚;我想虚云老和尚是怎么样的?他已圆寂了,我怎么学?也有说我应该学印光大师;印老早生莲邦,已无法亲近,又从何学起?又有人劝我应该学弘一律师;我也想学,但如何学,也不知道。也有人要我学太虚大师。当时实在感到很苦,这四位大师的名字,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怎么办?我到底要走那一条路?」(参《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四辑第五册)。
《评介·励行》页26:「当我要掩关了,又有一些好心的师友,给我提示勖勉,并且提到了古代及近代许多大德先贤的名字,要我学习他们,……」(参《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六册)。
107.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6-57。
108.同上,这部分师父拜的次数有两种版本说法,有拜「三个月」与「半年多」的出入。
109.同上,页57。
110.这个感应的经验可以从两个角度看,一者是身心的反应,另一个是能力的加强。对这份经验法师后来自己的看法:「一般人见到统一心或轻安境,就以为是开悟,如果有神通,那就更以为不得了。至于聪明境,也有以为是开悟,以我自己为例,小时候师父教我拜观音菩萨,拜了以后,我突然得到一种感应,发现自己变聪明了,背起课诵内容变得容易,记忆力也变好,这就是聪明境,不是开悟。」(《杂志人生》205期页7(台北:人生杂志社,2000年9月)。
111.同上,页53。
112.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1。
113.同上。
114.这些话是民国三十二年虚大师在〈佛教之中国民族英雄史〉自己讲述其民国十年前之心行。参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02、501。
115.《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10-11。
116.《归程》页65。
117.邝富灼、邝光林编撰:《现代之胜利者·张謇传》(台北:商务印书馆,1923年英文版);赵明远译:《一篇张謇生前的英文版传记》(《苏东学刊》,2001年)。
118.吴良镛:《张謇与南通「中国近代第一城」》
119.中华书局刊行,1937年。
120.《归程》页65。
121.华恕:《中国科学技术专家传略·农学编·农业综合卷》:「张謇之治事治学,高瞻远瞩,且又务实。一九O二年(光绪壬寅)他为两江总督刘坤一制定初高等两级小学和中学课程之后,即与上海农务会的罗振玉、王国维等商议制定《私立师范学校章程》,并择定南通千佛寺为校址,翌年正式开学,这是我国第一所师范学校。」(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2003年)。
122.《归程》页64。
123.《归程》页64,此一将寺产「子孙制」改为「十方」丛林制的心愿,相应于虚大师提出佛教三大改革之一的「教产改革」。
124.《归程》页63。
125.据其写给虚大师诗:「此生不分脱娑婆,正要胜烦冶共和。过去圣贤空舍卫,相辅兄弟战修罗。觉人谁洗心成镜,观世岂闻面绉河!师傥能为龙象蹴,安排丈室听维摩」。据虚大师记载:「张先生以夫人祷子观音岩,晚年得子,亦由是崇佛。」张赛的哥哥对狼山的修整很出力,圣严法师上山之际,仍看到好几副重修后的对联与匾额。释圣严:《归程》页64-65;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08-109。
126.《归程》页64。
127.释圣严:《归程》页66-67。
128.同上,页118;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210。
129.《人生》杂志196期页51(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99年12月l日)。
130.释印顺:《平凡的一生》页14。
131.释圣严:《归程》页58。
132.参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414-525。
133.〈复兴佛教僧侣应受军训〉,四川佛教会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423;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385。
134.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213、215。
135.释印顺:《佛在人间》页18-19:「太虚大师在民国十四、五年,提出了「人生佛教」。在抗战期间,还编成一部专书——《人生佛教》」;「民国以来,佛教的法师、居士,都有适应社会的感觉,或办慈善、教育事业等。不问成绩如何,但确是认识并倾向于这一方面——佛教是人间的」。
136.如受张季直栽培之一,尔后还俗为张居士的狼山年轻僧人,在法师民国三十二、三十三年见到时,当时约莫五十来岁,根据虚大师民国八年到山上讲经来算,约为二十多岁的青年僧,因而当时或有参与虚大师的讲经盛会。如此为法师教学的老师年龄若彷,则也有此可能。参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7-58。
137.释印顺:《佛在人间》页20-22(台北:正闻出版社,2000年新刷一版)。
138.见释印顺编:〈佛教人乘正法论〉,《太虚大师全书·三》页129(台北:善导寺流通版,1980年)。
139.同上。
140.见释印顺编:〈生活与生死〉,《太虚大师全书·三》页195-196。
141.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01。
142.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页248-249。
143.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89。
144.同上。
145.同上。
146.同上。
147.此太虚大师自其「人的菩萨位」、「超人的菩萨位」、「佛的菩萨位」调整为「由人而菩萨行而成佛」。参阅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159(台北:法鼓文化,1999年12月修订一版)。
148.释印顺编:〈人生佛学说明〉《太虚大师全书·三》页208-209。
149.同上。
150.同上。
151.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386。
152.同上,页243-244。四现实观:即常前具体之变现事实而析其因素(现变实事——无始恒转),因素非事变外,故不得执色等质素为本以成事。据此变现事素而明实性(现事实性——无性缘成),实理非事素外,故不得执实理为本以起事。即此现事理性以如实觉(现觉实性——无相真如),则如理实证,不偏不谬。本此现觉以观实变(现觉实变——无元心枢),则变非心外,乃显「无元心枢」之不思议现实。此本现实如是,而唯佛能实证实说,唯佛法能尽现实之量:大师如此以成立「以心为本」之佛法。进言之,则唯佛法乃为真现实。
此「四现实观」这在虚大师的〈佛陀学纲〉一文指为「法尔如是」的宇宙真相。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167、页231-239。
153.参阅上注,以及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168-169。
154.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481。
155.释圣严:《学思历程》页47
156.林其贤:《七十年谱》页60。
157.同上。
158.同上。这不是因为法师对经忏有特别的信念,用法师自己的语言是:「有一个自讨苦吃的怪癖,人家越是不给我体惜,我就越加卖力」参《归程》页61;以及被师长以「邻庵西方寺的小和尚能像模象样的做佛事的激励」,而引发少年人「好胜心」所致。(参释圣严:《归程》页106)以现今一般青少年的叛逆来看,法师的叛逆很「正面」。
159.释圣严:《归程》页104-110。后来法师对经忏的态度是「不反对经忏佛事,但却不得不要求改良」,其根据的道理可参阅《归程》页99-103 。
160.法师在俗家到寺院前失学两次。参《归程》页23、44。
161.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3。
162.参林其贤:《七十年谱》页62、61、43、46。
163.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3。
164.释印顺:《华雨集·四》页72(台北:正闻出版社,1989年)。
165.释圣严:《归程》页109。
166.粱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页245-246:「不像西洋那样持向前图谋此世界之生活态度。」(台北:里仁,1983年)。
167.参释圣严:《教育·文化·文学》页127(台北:法鼓文化,1999年,初版);杨惠南:《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卷上页490,所引用粱漱溟之文。
168.杨惠南:〈「人间佛教」的经典诠释〉页490、492(《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卷上)。
169.同上,页40-41。
170.《归程》页79。
171.《归程》页79。
172.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20。
173.释圣严:《归程》页128、129、136。
174.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215。
175.密迦在抗战前就与虚大师有过从,而抗战当时静安寺学院的开办,就如同民国三十五年一样,都是虚大师来静安寺之后。民国二十五年,大师抵甬,于宁波白衣寺(寺主密迦)讲《普门品》(《太虚大师年谱》页413);民国二十六年,大师应上海佛学会请,就静安寺讲经(《年谱》页417)。此年德悟、密迦在静安寺办佛学院(参东老:《中国佛教近代史·上》页215)。
176.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213。
177.释果彻:《东初老人简谱》页5。
178.释果彻:《东初老人简谱》页5。
179.《归程》页104、108-109。
180.《学思历程》页18。
181.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31-233;〈佛教僧寺的经济建设〉(《太虚大师全书·十八》页190)。
l82.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29-230。
183.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128。
184.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8。
185.释圣严:《归程》页128。
186.释果彻:《东初老人简谱》页6。
187.《台湾佛学院所教育年鉴第一辑》页312(台北县:中华佛学研究所《台湾佛学院所教育年鉴创刊号》编辑委员会,2002年12月)。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下》页850:「智老……于抗战期间,隐居海陵……,教学外,……亲事纺织,不用日货,以此号召缁素。」
188.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19。
189.参阅上注,以及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168- 169。本是「世界教育」、「社会经济」、「国际政治」。
190.《太虚大师年谱》页524-525。
191.《佛教入门》页282。
192.释圣严:《归程》页122。
193.同上,页53。
194.同上,页121-122。
195.释圣严:《归程》页135。
196.同上,页130-132。
197.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215。
198.同上,页210-212、215、213。一样也继续办学者焦山佛学院,只有在民国二十六、二十七年因为寺院受日人炮击,损失惨重,以至于停课了两年(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213)。
199.《归程》页132。
200.同上,页132。
201.同上,页126。
202.同上,页133、134。
203.同上,页128;《悼念妙然法师》页126:「其实,持松法师是名誉住持,寺院及佛学院的运作,均由白圣法师负责,妙然法师虽为副寺,倒有点像是监院,经常坐镇寺务处办公,很少过问佛学院。」(《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七册《悼念·游化》)。
204.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31-233;〈佛教僧寺的经济建设〉《太虚全书·十八》页190)。释果彻:《东初老人简谱》页6(《中华佛学研究》第2期,台北:中华佛学研究所,1998年)。
205.参《第三篇法鼓山的弘化》页27l-。有关「礼仪环保」、「佛化奠祭」、「佛化联合婚礼」、「佛化联合祝寿」、「佛化长青的生活指南」)等(《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206.释圣严:《归程》页124;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5。
207.有圆明、南亭、道源、仁俊、妙然、本光、度环、秀奇、育枚等法师;林子青居士等,以及几位大学教授和毕业生。前来演讲、客串的有太虚大师、法航、能海、雪松、苇舫、天慧法师、吕逸秋居士等(《归程》页129-130);所以在学院期间,师父有见过大师,并听他演讲。又参圣严:《悼念·游化》页41:「听过太虚大师的演讲。」(台北:法鼓文化,1993年初版)。
208.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7。
209.同上,页56;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5。
210.同上,页16。
211.释圣严:《归程》页124。
212.同上;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6。
213.释圣严:《归程》页125。
214.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6。
215.同上。
216.同上。
217.释圣严:《归程》页128。
218.释圣严:《法鼓山的方向》页14(《法鼓全集》第八辑第六册,台北:法鼓文化,1999年2月)。
219.《归程》页148。
220.释圣严:《归程》页137。
221.释印顺:《平凡的一生》页38。
222.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69。
223.《太虚大师年谱》页533:「大师于延庆寺开讲『菩萨学处』,凡三日,为大师最后说法。」
224.《太虚大师年谱》页441。
225.《归程》页136-137。
226.释圣严《学思历程》页96:「如果中国佛教应该衰微,而我自己本身没有福报,去了之后,得不到援助,随时可以准备回国。」
227.《归程》页126。
228.同上,页125。
229.同上,页136。
230.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90。
231.释印顺:《平凡的一生》页23-28。
232.同上,页135:释圣严:《学思历程》页17。
233.《归程》页126。
234.《太虚大师年谱》同上,页57。
235.民国二十五年,大师抵甬,于宁波白衣寺(寺主密迦)讲《普门品》(《太虚大师年谱》页413);民国二十六年,大师应上海佛学会请,就静安寺讲经(《年谱》页417)。此年德悟、密迦在静安寺办佛学院(参东老:《中国佛教近代史·上》页215);民国三十五年,五月六日,大师由京抵沪,驻锡静安寺(监院密迦)。是日,上海佛教界,假静安寺欢迎(海廿七、六「一月佛教纪要」)。七日,于静安寺接见记者。论及政治,担心于国共局部冲突之严重,不满于政府收复区之措施(《太虚大师年谱》页525),接着静安佛学院就开办。
236.《归程》页119。
237.《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21。如监院密迦。育枚法师,参《归程》页65、《人生》杂志196期页51,1999年12月1日出版。林光法师曾为虚大师创办世界佛学苑图书馆研究部的研究员。高振农撰:〈民国年间的武昌佛学院(上)〉页32-34(香港:《内明》杂志226,1991年)。
238.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33。
239.这两派在民国十九年成立中国佛教会,以应付政府对佛教不当的法令,但在民国二十年时分裂为新旧二派,但在抗日结束,民国三十四年经政府整合在「中国佛教会整理委员会」,且虚大师于民国三十五年五月六日驻锡上海静安寺后的一些时日,曾去探望三月分中风的圆瑛,或许因为这样,两派才又合作(参《中国佛教百科全书》页942;《太虚大师年谱》页525)。
就台湾大陆法师来台,其实也延续了这两派的作风,圆瑛弟子一系,如中佛会白老一系;虚大师学生,以学院学生为主者,如印老;而出身自丛林者,属虚大师一系的如东初老人等。
240.「白圣长老在上海时,正值盛年,他亲近圆瑛长老,从事佛教会的会务及静安寺的寺务工作。」「政府迁台后,该会先后有章嘉、白圣等法师担任理事长,其中白圣主持中国佛教会之时间最长,共连任十届(约三十年)。」(参《悼念·游化·敬悼白圣长老》页95;《中华佛教百科全书·八》页5089)。
「了中法师历任中国佛教会秘书长」(《中华佛教百科全书·十》页6655)。
「妙然法师虽为副寺,倒有点像是监院,经常坐镇寺务处办公,很少过问佛学院」;「妙然法师在台湾,便襄助白圣法师任十普寺监院」;「于一九七八年起,被选为善导寺的董事长,」(《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七册《悼念·游化·悼念妙然法师》页126、127 、134)。
241.见释圣严:《禅与科学》页37。
242.释圣严:《归程》页114。
243.太虚:〈中兴佛教寄禅和尚传〉《佛教文化·民国高僧传特辑》第1卷第2期页14(台北:中华佛教文化馆,1965年)。
244.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37。
245.本文依《太虚大师年谱》页38:「仅办一年。」蓝吉富主编:《中华佛教百科全书·八》页4694:「光绪三十四年,……设立祇洹精舍。……祇洹精舍办了两年,因缺乏经费,就停办了。」(台南:中华佛教百科文献基金会,1994年)。《归程》页117:「祇洹精舍办了两年多,由于经费困难,所以停办。」
246.一九O九年杨仁山祇洹精舍因经费而停办。一九O九江苏省僧教育会于南京三藏殿开办僧师范学校,培养佛教人才,月霞、谛闲相继主任教务,革命成功后停办,入学僧青年有:仁山、太虚、观同、智光等。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页80、849都有记载虚大师僧就读师范学校,但检阅《太虚大师年谱》印老没有提及,一九O九至一九一一年都没有时间「空隙」,入学读书:
一九O九春,大师……就学于南京祇洹精舍,凡半年;秋……任普陀山化雨小学教员。十二月再回西方寺,阅藏过年。(《年谱》页37-38)
宣统二年正月(1910),栖云邀大师去广州,协助组织僧教育会。二月,大师偕栖云放海南行……福建、香港,抵广州,时已三月。有语言俗习之隔碍,致僧教育会组织未成。夏,讲佛学于广州华林寺(《年谱》页39-40)。秋,为双溪寺住持。是年,大师在粤颇与党人相过从(《年谱》页43)。
因此若有空档,或可推测是一九O九年于南京祇洹精舍结束后,旋而入南京僧师范学校,但没有多久就离开,所以秋天的时候才有可能到浙江普陀山当小学教员。否则一九一O到一九一一上半年都在广州,不可能在南京就学。
若是根据《太虚大师年谱》南京僧师范学校是在一九一O年成立,而不是上述东老《中国近代佛教史》的一九O九年:
是年(1910),江苏成立僧师范,月霞、谛闲主持之。(《年谱》页44)
那虚大师更不可能有时间入学就读。因此虚大师入僧师范学校,就应另外推测,所以这方面数据有待进一步确认。
再根据印老《年谱》记载虚大师自一九一O年后的活动,则入学之事绝不可能:
宣统三年(1911),春,大师讲《维摩诘经》于白云山。发起改双溪寺为摩诃讲园。四月,大师以广州革命失败,急退双溪寺住持。师因事不安于粤,又窘于财,思归故乡而不得。汪莘伯等复资助之,因得以离粤而寝其事;五月,返沪。至宁波,谒奘老、寄老。大师往普陀山度夏。夏,时访昱山于般若精舍。秋初,大师应寄老召,至天童。江浙光复后,大师即出甬,漫游沪杭以及江淮(《年谱》页44-50)。
247.见释圣严:《禅与科学》页55;《归程》页117;以及本文肆、一、(四)有关智光。
248.同上,页48。
249.太虚:〈中兴佛教寄禅和尚传〉(《佛教文化·民国高僧传特辑》第1卷第2期页12)。
250.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页94(台北:东初出版社,1987年三版)。
251.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l;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上》页94。
252.太虚:〈中兴佛教寄禅和尚传〉(《佛教文化·民国高僧传特辑》第1卷第2期页12)。
253.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页92。
254.同上,页73-75:此一想法源出于张之洞戊戌变法的「庙产兴学」,后章太炎主张「自护寺产,自办学校」,以抵制「庙产兴学」风潮(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页94);参页76-77:「章太炎首先(光绪三十一年)发表告〈告佛子书〉,一面唤醒僧徒认清时代,要急起直追,自办学校。一面忠告士大夫们,不应对佛教有此种荒谬的举动,应对此世界最高上的佛法加以发扬。」
255.〈中兴佛教寄禅和尚传〉(《佛教文化·民国高僧传特辑》第1卷第2期页14);参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页104:是夜息宿法源寺,即因此气愤而死……。旋以诗友熊希龄出面护法,以事态严重面告袁世凯……,遂用教令公布「中华佛教总会」章程,会章始生效力。佛教寺产亦赖此得以保存。
256.寄老光绪二十八年,来主天童。任贤用能,百废俱举;夏讲冬禅,一无虚岁,天童称中兴焉。虚大师依师祖奘,……奘老陪大师往宁波天童寺受戒。戒和尚寄禅……尊证阿阇黎道阶宗天台而兼贤首、唯识。寄老识大师神慧,嘱奘老加意护持,为修书介绍,往依宁波永丰寺歧昌受经。师从歧老受《法华经》。……以禅录中「话头」默自参究。师入天童,听道老讲《法华经》,住禅堂,习为禅堂生活。道老器识,命移住法师寮。饭余,为讲教观纲宗、相宗八要。大师于法师寮,得读《弘明集》、《广弘明集》、《法琳传》等护教文献,远植日后弘护佛教之因。是年夏,大师再去天童,听道老讲《楞严经》。阅《楞严蒙钞》、《楞严宗通》,爱不忍释。暇从道老受相宗八要及五教仪,于教义乃略植初基(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25-29)。
257.尝召之至丈室,端容霁颜,缕告以生平所经历事。并述孟轲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章,勉于(大师)习劳苦而耐枯冷(《太虚大师年谱》页57)。
258.从此更无师我者,小窗垂泣涕如绷(《太虚大师年谱》页57)。
259.太虚:〈中兴佛教寄禅和尚传〉(《佛教文化·民国高僧传特辑》页14-15):「和尚竟以卫教终其生,天下悲之,余益不胜其痛也!」「惟环顾僧界,魄力之雄厚,志愿之坚毅,未有能仿佛和尚者!大人僧界复谁是?北望神京涕泪频!」「设天假之年,所建白当未可限,为宗教学术界辟一新壁垒,放一异光彩,……!余于此又不禁鹃鹃而悲也。乃系之歌曰:……哲人云逝兮,我泪泫然!……」
260.民国初成,多有陷于暴民专制为虑者。……有权诈智者能者,稍足以自树,戢戢者氓,则不鲜受其鱼肉矣;而以佛教者尤甚!盖弱门自居,非今日始,召侮于人者久矣,和尚乃于是殉教焉(《佛教文化》页14)。
261.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58。太虚大师在民国元年,提出了佛教的「三种革命」(《华雨香云》页283)。
262.以敬安(八指头陀)病逝,因会务受人把持,难以推动,所以虚大师等人先后离开(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105)。
263.释东初:《中国近代佛教史》页105。
264.同上,页105-106。
265.同上,页962。
266.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69。
267.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962。
268.同注123,页964-968;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88图表。
269.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392;「菩萨学处」基本内容可参《太虚大师年谱》页477-479。
270.参《太虚大师年谱》页478-479。
271.释圣严:《归程》页127。
272.同上,页128。
273.同上,页129。
274.同上,页79。
275.林其贤:《七十年谱》页59。
276.释圣严:《归程》页79、98。
277.释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页108;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244。
278.释圣严:《归程》页135:「在好多老同学的眼光下,静安寺佛学院是很不理想的。位于市区中心,每天又有佛事,生活很不宁静,更谈不上如律的轨范,因为要做佛事,管理再严也严不起来。」
279.同上,页138。
280.同上,页140-14l。
281.同上,页140:「发觉道源法师也走了,听说南亭法师与智光老和尚也离开了上海;接着圆明法师也不见了,监学守成法师也和他的高徒鲁愚以及几位年纪稍长的同学都走了。」
282.洪金莲:《太虚大师佛教现代化之研究》页384-385。
283.释圣严:《归程》页143。
284.法师民国七十七年回大陆探亲,回狼山发现观音像后,供着上中下三排黄纸牌位,立即老泪纵横地顶礼三拜,只有默对三个牌位念佛:「据说,(师祖)贯通老人已经还俗,在工厂做工三十多年,最后回到狼山去世;(师公)朗慧老人在大陆被统治后不久,便以勾结日军等罪名,判刑十七年,被送新疆劳改,结果死于该地;(师父)莲塘老人被找回狼山时,已经老病,到去(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以哮喘病并发症舍寿。」参《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六辑第二册《法源血源》页9、126-128。
285.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89:「人乘法,原是佛教直接佛乘的主要基础,……此因释迦出世的本怀,见于《华严》、《法华》……如仅有少数大心凡夫若善财童子等,及积行大士若文殊、普贤等,能领受其意。其余大多数科学幼稚、人情寡薄,……如聋、如盲,不能同喻。」
286.林其贤:《七十年谱》页67:「佛学院期间,曾有打禅七经验。但因无人指导,未能深切悟入。」
287.释圣严:《归程》页144。林光法师曾为虚大师创办世界佛学苑图书馆研究部的研究员。高振农撰:〈民国年间的武昌佛学院(上)〉页32-34(香港:《内明》杂志226,1991年)。
288.释圣严:《归程》页144。
289.《归程》页148
290.同上。
291.《归程》页153:「我不知道,我们所乘的那艘登陆艇,是不是由上海开出的最后一艘轮船,但当我们上船乃至起碇之时,并没有见到其他船只,即使有,大的是外国船,小的是长江船。」
292.《师恩难报》页10(《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七册《悼念·游化》)
293.《归程》页228、231。
294.《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52。
295.《师恩难报》页9、21(《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七册《悼念·游化》);《圣严法师学思历程》页51。此一传承,依记载似乎是剃度、道场,法师于默照禅法的应用,最先可见于闭关时自己揣摩的「疑似曹洞默照禅」。参《归程》页294。
296.《序〈东初老人全集〉》页51(《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五册《书序》)。
297.释圣严:《归程》页229。
298.《归程》页104-109。
299.释圣严:《律制生活》页169(《法鼓全集》第三辑第三册,台北:法鼓文化,1999年)。
300.同上。
301.同上,页185-186。
302.同上。
303.同上,页185。
304.同上,页182。
305.同上,页177、182、187。
306.同上,页179、178。
307.同上,页179。
308.释圣严:《学思历程》页47。
309.同上,页172-184;释圣严:《归程》页99-103。
310.民国二十九年虚大师提出「行之当机及三依三趣」,将佛教法展至今分为三期:正法、像法、末法。各期趋入大乘的法门,以时代的适应而有不同:正法一千年,依声闻行果趣发大乘心;像法一千年,先修成天色身,依天乘行果趣获得大乘果;今日的末法时期,依人乘行果趣进修大乘行。所以今日依声闻行果,是要被诟为消极逃世的;依天乘行果,是要被谤为迷信神权的。不惟不是方便,而反成为障碍了。参《太虚大师年谱》页480-481。
311.《太虚大师年谱》页230:「法苑乃本《整理僧伽制度论》而设立,为一改良经忏(除去其迷妄,扩大其内容)组织。谋于此获得经济基础,以作新僧运动。」
312.《太虚大师年谱》页235。
313.《太虚大师年谱》页233。
314.参洪金莲,页220。
315.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233。
316.林其贤:《七十年谱》页11O。
317.《劝募会员的条件》页164(《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18.《太虚大师年谱》页525:「四月三十日,大师假毘卢寺招待记者,报告整理佛教计划。」
319.《太虚大师年谱》页525:「五月六日,大师由京抵沪,驻锡静安寺(监院密迦)。是日,上海佛教界,假静安寺欢迎(海廿七、六「一月佛教纪要」)。七日,于静安寺接见记者。」
320.《归程》页121(《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六辑第一册)
321.「太虚大师的佛教革新事业,实在难觅知音。幸而,觉社靠王一亭、章太炎、刘笠青、史裕如、张季直等支援设于上海;武昌佛学院得李隐尘、王森甫、胡子笏、汤铸新、皮剑农、陈元白及鄂督萧耀南等支援创于辛亥革命首义之城;汉藏教理院赖刘湘、刘文辉、潘文华及何北衡、李子宽等支援设于重庆。这些支持者,多为军政要人、工商精英及新式学者。」《普门学报》:2001年读后感/读者回响;罗同兵(四川大学宗教研究所博士生)《星云大师对太虚大师人间佛教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读林明昌<建设人间佛教的宗教家)有感。
322.《东初老人全集·五》页569-571(台北:北投中华佛教文化馆,东初出版社,1986年7月)。
323.《东初老人简谱》页5。
324.《东初老人全集·五》页568。
325.同上。
326.同上,页569-571。
327.参考本文参、三、(三)、1.小节
328.《东初老人简谱》页6。
329.《太虚大师评传》页48:「从旧派的角度看太虚大师是新僧新派的革新运动者,所以他在广大保守的佛教群众之中,虽受重视,但却并不受到敬仰,所以他在这方面的号召力,不及谛闲及圆瑛。」(《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六册《评介·励行》)。
330.《东初老人简谱》页7。
331.《归程》页233。
332.《师恩难报》页27(《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七册《悼念·游化》)。
333.《归程》页199:「自民国四十六年开始,我为好几家佛教刊物写文章了。最先是因性如法师接编《人生》月刊,他知道我会写文章,所以硬是逼着要稿,他对我一向也是不错的,碍于情面,我就写了。」
334.《归程》页310:「在台湾未曾见到像圣严法师在『北投农禅寺』模式——以文化人为中心的寒暑两波段的禅修活动,也没有见到中国式寺庙佛学院会升格为学院式研究教学场所。」
《归程》页305:「圣严法师的理想中国佛教与佛教比丘僧,是兼具日本佛教人的谨严、学养、宗教情操与中国比丘僧的持清净戒律与重视有道高僧的人格模式。只有具备这种道德素质的佛教人才,才足复兴中国佛教的最大寄望!」
335.《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46(《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一册《学术论考》)。
336.同上,页448。
337.《法鼓山的辅导师》页154(《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38.《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页56(《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五辑第六册《明日的佛教》)。
339.《法鼓山的辅导师》页153(《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40.《第一篇法鼓山的创建》页27:「佛陀出现在人间,是以人类为主要的摄化对象。近世以来,中国佛教所有的大师们,也都提倡以人为本的佛教精神,如太虚大师主张「人成即佛成」的人间佛教,东初老人倡办《人生》月刊等。而法鼓山的理念,也朝着这个方向来努力。」(《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41.释印顺:《华雨集·四》页44。
342.释印顺:《华雨集·四》页44。
343.释印顺:《印度之佛教·序》页1。
344.释印顺:《佛在人间》页20。
345.《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47(《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一册《学术论考》)。
346.《法鼓山的辅导师》页153(《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47.《明末佛教研究》页47、12(《法鼓全集电子版》第一辑第一册)。
348.虚大师民国二十二年曾讲「怎样来建设人间佛教」,参《太虚大师年谱》页36l。尔后印老以《阿含经》确立「人间佛教」之义。
349.师父对虚大师的记录,《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67-468:他于三十九岁时撰《即人成佛的真现实论》,主张:「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四十岁时讲「人生的佛学」,然后又写了一篇〈建设人间净土论〉(《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一册《学术论考》)。
正确记录,参《太虚大师年谱》:三十八岁「人间净土之建设」(页220);四十岁时讲「人生的佛学」(页255);四十二岁「创造人间净土」(页316);五十岁撰《即人成佛的真现实论》,主张:「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页426);五十五岁对民国七年(三十岁)的回忆:「菩萨的心行,造成人间净土。」(页102、501)。
350.《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95(《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太虚大师的人间净土》)。
351.参释印顺:《太虚大师年谱》页102、501。
352.《太虚大师的人间净土》页494(《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53.《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63、472(《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一册《学术论考》)。
354.自此法师每在遭遇「佛教责任感」难以实现之际,就对观音菩萨祈愿,而无不感应。如静安寺佛学院求学,再度出家后静修道场闭关(参《佛教入门》页282);日本留学经费中辍,法鼓山金山道场(参《法鼓山的使命》页65、74,《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55.《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四辑第四册《禅的生活》页72:「中国佛教,以禅宗为主流,而以西方净土的念佛法门,对广大群众做普遍的救济,所谓『家家弥陀,户户观音』,使得无缘来过丛林修道生活的一般大众,也有修行佛法的得度因缘。」
《中国佛教史概说》页227:「净土宗在整个清朝史上,可从最受庶民归崇的所谓『家家观世音,处处弥陀佛』的俚谚中得知,观音信仰是伴着阿弥陀佛的信仰而行的。」
356.参林其贤:《七十年谱》页107-108;《归程》页291-292。
357.Getting The Buddha Mind页4-5(《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九辑第三册之一)。
358.参本文贰、三、(一)小节。
359.《归程》页294、295。
360.《人间佛教的人间净土》页463、466、468、471(《法鼓全集光碟版》第三辑第一册《学术论考》)。
361.《继往开来》页139(《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一九九八年讲于法鼓山会员大会,刊于《法鼓杂志》20、21期。
362.《净土在人间》页492(《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63.《继往开来》页137(《法鼓全集光碟版》第八辑第六册《法鼓山的方向》)。
364.《明末佛教研究》页205(《法鼓全集电子版》第一辑第一册)。
365.《华雨集·五》页150:「净土的本质是重来世、重死后,而不注重今生今世的实际安乐,这可以称之为『来生的佛教』。而禅宗则是趋向山林静修的『山林佛教』。」
366.《大正藏》第九册页449下栏。
367.台湾佛教若以人间佛教的路线建设来看,目前是第一代,在大陆法师来台前,没有丛林十方制的问题。加上象征性的佛教会也是子孙制,于内部没有整合各方意见的议会方式。所以是大势使然。
368.《大正藏》第十四册页549。